“自己送上門去任人宰割?!”嚴媽媽又氣又急,喝令門外的兩名雜役將相思攔住,“你來我這淡樓三個多月,早就有不客人想要梳弄了你,俱是被我好言好語給拖延了過去!我圖什麽?還不是想給你找個位高權重的貴人,靠著大樹好乘涼,也不枉你這俏麗模樣!眼下你要是真去那裏,被高煥強占了清白,可不是讓我的一番心思都了灰?!”
“姐姐命都快沒了,我還死守著清白做什麽用?!”相思咬牙想要衝出水榭,卻被雜役死死攔住。嚴媽媽正上前將拽回,宿雲池曲橋上有廝急急忙忙奔來,後還跟著一名穿綠服的瘦老者,居然是隸屬禮部的奉鑾。
這奉鑾一職隻不過區區九品末流,卻是專管教坊司的,故此嚴媽媽一愣,便出門側迎上前去笑道:“張大人怎麽來我這淡樓了?有什麽事差人來就好……”
張奉鑾頭發都花白了,生就一張愁眉不展的臉,如今更是連連歎氣。“還不是輕煙樓李媽媽過來哭訴了馥君的事,我隻能去高千戶府上賠罪求……”
相思張得扶著門扉,急切道:“大人,我姐姐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張奉鑾咂了咂,背著手道:“沒見到,不過……”他打量了相思幾眼,“你就是相思?之前在輕煙樓裏想攔住高千戶的那個?”
相思怔怔點頭,張奉鑾皺著雙眉道:“既然這樣,就跟我走吧。”
“張大人要帶去哪兒?”嚴媽媽驚詫發問。
張奉鑾咳嗽一聲,擺正神:“本是奉高千戶之命來帶相思走的。”
相思一驚,嚴媽媽當即寒了臉:“馥君已經被他抓走,現在還要搶我的相思?!張大人您好歹也是朝廷員,這教坊司事務都由您管,怎麽就幫著他來要人?”
“你,你休要胡言語!”張奉鑾一張老臉漲得發紅,他一輩子謹慎微,可是這把年紀了還隻混跡於場邊緣。之前去千戶府後已被嘲諷個夠,眼下看到嚴媽媽都敢對自己大呼,不由得氣往上湧,沉聲嗬斥:“高千戶是看馥君傷勢不輕,才想將給放回來,但需得妹妹再去當麵賠個禮才行!”
這番話不僅嚴媽媽不信,就連躲在門邊的春草也抓住相思的手,聲道:“他才沒那麽好打發……”
相思卻抿了,過了片刻道:“我跟張大人走。”
“糊塗東西!你這一去可是自己斷了前途!”嚴媽媽頓足。相思朝下拜,神沉寂:“媽媽,我心裏明白得很。我那所謂清白,也無非是留給媽媽看得上的貴客,與待價而沽的貨有什麽區別?媽媽現在痛心,等過些日子再收進年貌的姑娘,自然又會將憐轉到上。淡樓中舊人去新人來,何愁找不到比相思更絕的佳麗?但對於我而言,姐姐的命才是無可替代。”
言罷,也不管嚴媽媽痛罵哭喊,跟著張奉鑾便出了淡樓。
門前已有馬車等候,著心腸登上車去。車夫一揚鞭,車碾過漉漉的石板路,很快便駛離了煙花風月地。
*
馬車經過繁盛的東長安街,雨勢將止,一切喧囂又起,卻隻恍惚地存在於簾外的遙遠世界。
的目定在不斷晃的車簾一角,原本以為會膽怯驚惶,可不知為什麽,坐在昏暗車中的自己居然失去了害怕的覺。
或許是因為不到半的時間已經曆太多,驚恐與無助,失到絕,如即將溺水沉沒的人一次次試圖抓住浮草,卻最終指間空空,什麽都留不到。
……
街邊的賣聲漸漸遠去,馬車駛過一條條胡同街巷,橫穿整個北京城後,最終停在了西城鹹宜坊某。
在車怔坐了片刻,被人拉了下去。
高牆大院朱紅門,巨大的石獅高踞左右,含著蔑視似的朝著怒目以對。不知何傳來幽遠鍾聲,茫然回,沉雲下煙雨中,巍巍皇城籠著濛濛灰靄。
風卷過裾,秋意將起。
*
風雨後的庭院落葉遍地,相思獨自站在堂前。張奉鑾自從進了高府便跟著仆人去見高煥,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其回來。有仆婦在一邊打掃院子,默然看著,竟覺這樣的生活也比自己要好上百倍。
簷角漸漸不再滴落雨珠,站得雙僵直了,忍不住問走過的丫鬟,高千戶什麽時候才會過來。丫鬟看看,是他正在後院招待客人,也不知何時結束。
相思正憂心間,忽聽得斜側談笑聲起,轉一,著華服的高煥與另一矮胖微須的中年男子正往這邊走來。張奉鑾則隨其後,遠遠的朝遞眼。
沉住氣,站在臺階下朝著高煥行禮,“千戶爺。”
高煥之前被馥君刺傷了部,走起來還是一瘸一拐,到近前瞥一眼,邊帶著冷笑之意。相思鼓起勇氣道:“千戶,先前是我們不對,如今相思已經知錯……請您讓我見見姐姐……”
“急什麽?!在我府中了難道還能跑掉?”他冷哼一聲,拂袖進了廳堂。張奉鑾隻得跟上前弓著腰求:“千戶要帶個姑娘來,現如今相思自願替代馥君,千戶是不是能將傷的馥君放了?畢竟也是教坊司的人,要是真出了事,禮部查核起來下也不好代……”
高煥在仆人的攙扶下坐在檀木椅上,指著自己的,揚眉厲斥:“這可是你們教坊司的姑娘幹的好事!再往上幾寸,爺的下半輩子就廢掉了!行兇刺傷錦衛千戶,這樣的事要是真的報了,那可是得至杖責三十!張奉鑾,我看你這芝麻大的職也別要了,趁早回鄉養老去吧!”
張奉鑾惶恐地退下不敢再吱聲,相思咬著,慢慢地跪在堂中,朝高煥端端正正叩了個頭。
“千戶如果不解恨,就請責罰於我,不要為難傷病在的姐姐。”
高煥挑起眉:“你要替承擔,難道也願意挨上三十杖責?”
寒意籠上全,仍著道:“隻要千戶能饒恕馥君,我就替責……”
“哎,千戶先別怒。這樣人的娘子怎麽能得住毒打?一下去皮開綻,恐怕當時就得昏倒。”站在高煥側的胖子似笑非笑,踱到近前,彎下腰細細打量一遍,瞇著眼睛誇讚:“杏目丹,白,果然是絕。剛才那一個快要咽氣的樣子,人看了也提不起興致。”
話間,便用那胖的手向相思的臉頰。
一驚,下意識地避開了去:“姐姐現在怎樣了?我要見!”
高煥皺眉嗬斥:“剛才還裝得老老實實,現在就又要耍子?這位可是京畿一帶最有名的的玉商,今日要不是你姐姐攪了局,我現在還該跟他在輕煙樓裏喝酒聽曲兒!如今他看上你,你還不乖乖聽話?!”
相思呼吸一促:“千戶,我來這裏是為了要讓馥君平安歸去,見不到,我不會任人擺布……”
張奉鑾見相思態度堅決,唯恐又起衝突,連忙壯著膽子求:“相思與馥君相依為命,千戶爺就讓們見一見,也可顯出大人您寬宏有。”
高煥還待刁難,那胖子為了示好也在旁勸解,他這才命人將馥君帶來。相思一顆心被狠狠揪起,等了不一會兒,就有兩名家丁架著一子而來。遠遠去,那子烏發散,半遮住臉容,出角跡斑斑,幾乎已難以認出原來的麵貌。
相思一見,眼淚就止不住下落,哽咽著喊了聲“姐姐”,便撲上去抱住的。
馥君已經無法站立,那兩名家丁一撒手,便倒在了相思上。相思一邊哭著一邊扶坐起,不經意間握住的手,本已昏昏沉沉的馥君痛苦地發出聲音,相思這才注意到那纖纖十指已磨得模糊,像是被人在地上狠踩碾過一樣。
擁著馥君,心痛得不住發抖,一腔怒火就要噴湧而出,可是一想到如今在高府,便隻能咬牙忍。馥君吃力地看著,啞聲道:“你……你怎麽來了這裏……不是你別管我嗎?”
相思死死咬住,不讓自己出聲。想將馥君攙扶起來,可是姐姐已經連重新站起的力氣都沒了。張奉鑾在一旁猶豫不決,試探問道:“千戶,下可否將馥君帶回?您看這已經奄奄一息,留在您府上也隻會帶來麻煩。”
“下一回學聰明點,已經是被人調笑的了,還端什麽臭架子?”高煥冷冷罷,揚手示意。那兩名家丁便又將馥君拖拽起,往廳堂外帶去,張奉鑾陪著笑向他再三道謝,連忙隨而去。
神誌恍惚的馥君在被拖出廳堂的時候忽然清醒過來,朝著留在堂中的相思嘶聲喊。
一聲聲哭喊像寒涼的尖錐,刺得相思遍鱗傷。忍不住朝著姐姐邁出一步,可後就是冷視著自己的高煥,隨時可能再將馥君帶回打致死。
是站在了廳堂,含著淚看著姐姐被帶向前院。正在此時,卻覺肩頭一沉,那個矮胖的商人已將手搭了過來。
“梨花帶雨似的,看了真人心疼。不過倒與一般的樂不同,沒那麽俗豔做作。”那張笑臉湊得極近,使得渾僵。
高煥得意道:“那當然,我可特意關照他們要帶一個沒開|苞的姑娘過來。你讓我得了好,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千戶費心。”那人托起相思的下頷,見淚閃,一副心喪若死的神,不由道,“這一對姐妹倒是奇怪,了教坊司還學不會取悅客人?看來真得好好調|教調|教!”
“調|教個鬼!婊|子無,強上了就是你的人,金銀珠寶堆給,還怕不死心塌地?!”高煥一揚脖,喝了杯中茶。
“那就借千戶廂房一用了。”商人咧一笑,強行摟過相思,便要將拽向後。
相思原本已經想讓自己徹底麻木,可是當那雙膩的手真正摟住腰肢的時候,的心底竟還是湧起強烈的抗拒與恐慌。
驚惶著,力想要從那人的臂膀中掙。
矮胖子力氣甚大,臉上雖還是笑嘻嘻,手中卻一點沒放鬆。“來,給你梳弄了,五百兩銀子不算虧待。”話間,他已將相思打橫抱起,三步並作兩步往堂後走。
在高煥的放肆大笑中,相思心已迸裂碎,想拚死呼救,可是張開了,卻連求救的對象都沒有。
萬般絕無法悲號,隻餘眼神空。
卻在這時,前院方向忽然噪雜喧嘩,胖子皺眉停下腳步。高煥放下茶杯慍怒道:“誰在前麵吵鬧?!”
“主人,主人!”一名家丁滿頭是汗地飛奔而來,險些直接跌進廳堂,“西廠、西廠提督來了!”
高煥臉一變,攥著扶手道:“江懷越?!他來做什麽?我有傷在不便會見!”
家丁哭喪著臉道:“可是他已經帶人直接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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