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睿康第一次去機場,表麵很酷,時不時跑洗手間的行為卻暴了他很張。
遙遠看在眼裏十分好笑,:“你跟著我。”
譚睿康道:“我第一次坐飛機,要準備什麽?”
遙遠擺手道:“不用準備……來。”
導遊姐姐發下機票,帶著他們去值機櫃臺排隊,遙遠去辦了托運,在包上作好記號以免被拿錯,兩人前去過安檢。
排隊時遙遠發現不遠有人在看他們,便把手肘搭在譚睿康肩上,:“你看那個洋妞。”
譚睿康循著他的目去,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孩跟著父親母親過安檢,回頭朝他們笑了笑。
“嗯。”譚睿康:“你喜歡這種類型的?”
遙遠聳肩,他沒喜歡,也沒不喜歡,隻是覺得那生蠻好看的,有時候許多孩子就像風景,不管長得漂不漂亮,朝那裏一站,某個時間某個場合,都有難以言的意義。
或是背著包,或是抱著熊公仔的孩,或是埋頭發手機短信,不同的人都有各自的魅力。
他把這話朝譚睿康了,譚睿康笑了起來,手指刮了刮遙遠的臉,:“你總是有這麽多新奇想法,像電視劇裏的爺仔。”
遙遠朝那孩一揚下,:“這樣的你不喜歡?”
譚睿康沒看到他的作,卻誤以為遙遠是在他自己,點頭道:“喜歡,你比我聰明,哥哥很喜歡你的這種格。”
遙遠角微微搐,拍了下他的背,不話了。
譚睿康:“你太了,這個時候談。”
遙遠:“切,你都十七了,也沒見你談。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譚睿康想了很久,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等以後念大學了,你給我找個吧。你的眼比我的好。”
遙遠哭笑不得,隻得停止這個話題,第一次坐飛機的譚睿康覺得什麽都很新奇,卻不敢,一切心翼翼,生怕丟人挨罵。
遙遠耐心地給他解釋飛機上的東西怎麽用,吃的都不用錢,可以放心。
清晨起得早,遙遠嗬欠連,昨晚上還玩遊戲玩到兩點多,起飛後便要了條毯子,倚在譚睿康上睡了。
譚睿康仍看著飛機外的雲海,眼中興之一覽無餘。
七月底八月初的北京對遙遠來簡直是個噩夢,就連譚睿康都覺得暑假來北京旅遊是個錯誤。多虧出門前趙國剛提醒要報個大團,否則是坐車就能把他們給熱死。
遙遠大部分時間都隻想呆在車上不下去了,奈何不能白來,逛完一故宮,兩個年跟著旅行團開飯的時候,遙遠連飯也不想吃,開始時還是很有興趣的——聽聽講解,看故宮博館,和譚睿康拍照,還買了不紀念品,但時間一長就有點扛不住了。
“你們是兩兄弟?”導遊善意地笑道。
遙遠被曬得鼻子上現出一條橫著的紅紋,疲憊點頭。
譚睿康去買了水給他,:“多喝點水,心中暑。”
遙遠有氣無力地湊著喝水,餐桌對麵一對香港公婆用蹩腳的普通話笑道:“哥哥照顧弟弟。”
遙遠臉上發紅,十分尷尬。
譚睿康一直擔心遙遠中暑,搞得遙遠很抓狂,他本不想喝那麽多水,要一直上廁所。晚上回來後第一次和譚睿康睡同個房間,本來生怕他的腳臭得要死或者有什麽恐怖習慣,幸虧譚睿康不是汗腳,子也很吸汗,一切都在正常範圍。
反而是遙遠自己的恤,鞋全得粘粘的,洗完澡後譚睿康會給他洗洗子,掛在空調風口下麵晾幹。
遙遠開始時本想自己洗,後來實在沒力氣了,隻得讓譚睿康幫洗,心想以後對他好一點,當做報答就行。
這個團是豪華團,幾乎是學生們不跟的,就譚睿康與遙遠兩個年,同齡人幾乎沒有,去八達嶺也要跟一群阿公阿婆爬長城,更打擊人的是,遙遠發現自己居然還爬不過六十歲的老人家!
“呼——呼——”
遙遠:“我不行了,你跟著他們走吧,我在長城下喝杯茶,待會就上車休息。”
譚睿康堅持道:“好不容易來一次,怎麽能不走?”
“我走不啊!”遙遠慘道。
遙遠貪圖帥氣時尚,穿著雙新鞋就出來旅遊,走了兩腳踝磨出個泡,譚睿康讓他在這裏等,東跑跑西看看,要了兩塊創可回來。
“這樣就好點了。”譚睿康低頭看。
遙遠看到隔壁有個穿高跟鞋來爬長城的人也鬼哭狼嚎,老公在給依樣畫葫蘆的創可,當即快要窘死了。
他們戴著棒球帽,跟著大批的遊人在長城上慢慢行走,譚睿康道:“我背你吧。”
“不——!”遙遠炸了。
譚睿康笑道好好,搭著他的肩膀去拍照,又一撐下來,炎炎夏日,遙遠在一個攤子上吃了份刨冰,譚睿康嫌貴不想吃,遙遠就自己吃了。
結果回去後遙遠就拉肚子了,第二還要去頤和園,整個旅途帶給他的隻有慘痛的回憶。
他出來玩幾乎就沒有不生病的,然而每次肚子疼牙齦發炎,在病痛的折騰下,汗流浹背,虛般的力消耗中,對沿途的景卻是記得一清二楚。
直到八後他們坐上返程的飛機,遙遠才真正鬆了口氣,然而想到還要回老家起碼半個月,又覺得還要再過一次鬼門關。
譚睿康拿著本連城訣在候機室看,隨手在遙遠上拍了拍,:“回家就好了,回老家會舒服點,家裏吃的比旅遊團的好。”
他們在長沙下飛機,轉車顛簸了足足八個時,坐完汽車又坐托,遙遠坐中間,譚睿康在他後麵,旅行袋和在北京買的禮綁在車後,一路突突突地開過那些土路。
遙遠被前麵的司機和後麵的譚睿康得快一張餅了,心裏發誓這輩子再回老家的話,必須讓趙國剛開著他的寶馬車回來,再也不這麽落魄了。
譚睿康還指指點點,告訴他這座山是什麽地方,那邊有條河,從村子裏到隔壁村,再到後麵的整座山,都是他的地盤。
“這裏是我念書的地方。”譚睿康指了指遠。
托車路過縣城外的一間破破爛爛的初中,大日頭下,一群髒兮兮的年在滿是沙塵的空地上踢足球,每個初中生都像曾經的譚睿康,還有人在外麵買五錢一支的吹塑包裝土飲料,裏麵全是素和香。
遙遠看著那景,想象譚睿康的初中時代,半不出一句話來。
托車司機用湖南話笑著了幾句,譚睿康翻譯道:“司機大哥咱們家那邊有人承包了塊地,要開發果林了。”
遙遠嗯了聲,傍晚時終於抵達家門口——和他五歲印象中的地方差不多。
還是那個破破爛爛的大屋,鎖著門的院子,著門神的畫。
遙遠的腳麻得連路都走不,一屁坐在旅行袋上,譚睿康去拍門,拍了很久,又從院牆外翻進去。
老嫗巍巍拄著拐杖出來,遙遠馬上扔了煙,喊道:“外婆!”
“遠啊——”遙遠的外婆大起來,瞇著眼道:“遠——”
遙遠靜了片刻,心底五味雜陳,想哭卻又哭不出來,一眨眼就是十年了。
“別哭。”譚睿康在一旁張地作了個作,示意遙遠笑,生怕刺激到老人家。
遙遠勉強笑了笑,外婆拉著他的手不願意放,他的臉,他的眉。
外婆哽咽道:“苦了你了,那年我還想去看看你媽……”
遙遠忙抱著,聲安了幾句,他母親從發病到去世隻過了短短八個月,外婆聽到兒去世的消息,喪之痛想必比自己當年更難。
外婆抱著遙遠大哭,又不住抹淚,譚睿康靜靜站了一會,幫著遙遠安他,遠道:“外婆你還好吧,怎麽一個人住,也沒人照顧?”
“不用照顧!”外婆:“外婆好得很呢——”
外婆進房去,遙遠四看了看,鬆了口氣,這院子時候覺大得要命,長大後一回來,發現連子都轉不開。
院子邊的地下水泵從前不是很大的麽?時候的遙遠還坐在搖桿上嘻嘻哈哈的讓譚睿康上下搖他,這下都想起來了。院子裏養著一窩,咕咕咕地瞪著遙遠看。
“我以前還打過它呢。”遙遠。
譚睿康提著旅行袋進去後院放好,出來笑道:“你攆過的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這窩是我去上學前養的。”
外婆又拿著個紅包出來,:“遠,來。”
遙遠一看就嚇著了,怎麽能拿外婆的錢?忙道:“不不,外婆,我不能要。”
外婆道:“這是你外公留給你的!拿著!”
把一個盒子和裝著兩百塊的紅包給遙遠,老淚縱橫,看著遙遠大哭,譚睿康示意他收下,又攙扶著老人進去。
遙遠紅了眼眶,譚睿康搬了把竹椅在院子裏放下讓他坐,遙遠張道:“外婆沒事吧。”
譚睿康道:“沒事,先別跟話,年紀大了緒太激不好。你先坐著。”
遙遠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長得像去世的母親,外婆一見他就想起兒,先讓平複下緒。
譚睿康卷起袖子,換了拖鞋,拿水出來給遙遠洗臉,忙前忙後,又進去打掃房間,儼然一副主人派頭。
遙遠在院裏打開盒子,裏麵是外公的一個勳章——東江縱隊的。
還有一塊祖傳的白玉鐲,遙遠拿出來對著夕看了看,晶瑩剔,估計是給他未來的媳婦的。
“遠。”譚睿康:“來。”
遙遠進去另一間裏屋,黑漆漆的不,譚睿康坐在床邊,從襯的裏袋裏取出一個信封,:“這是你爸給外婆的錢,我昨從銀行取出來的,待會你親手拿著給外婆。”
遙遠最怕這種事,:“你給就行了,哎。”
譚睿康堅持道:“你去給。”
遙遠道:“咱倆分得這麽清楚幹嘛啊。”
那話遙遠是無心的,譚睿康卻先是一怔,繼而笑了笑,:“也對,咱倆不用分得這麽清楚。”
譚睿康去給錢,遙遠又在院子裏坐著發呆,從前來的時候,這個家很大很幹淨,現在隻覺得又黑又狹隘,還散發著一種腐朽的味道。曾經那段短暫的年本已忘得一幹二淨,但當看到門口的路,對麵的田野時,一切忽然又全部想起來了。
陌生得像是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卻又實實在在地銘刻在自己腦子裏,揮之不去。
譚睿康收拾了屋子,出來:“遠。”
遙遠正在回憶差點淹死自己的那條溪,被譚睿康打斷了,覺得很不耐煩,:“幹嘛。”
譚睿康:“晚上想吃點什麽?給你弄點好吃的。”
遙遠:“隨便吧,我吃不下,別麻煩外婆了,那麽老還要做飯。”
譚睿康笑了笑,打了桶水,出來就著板,放好個木桶,坐在板凳上洗蚊帳。他卷著袖子與,穿著人字拖,仿佛回到老家的一瞬間,又恢複了那個黝黑的鄉村年模樣。
當夜裏譚睿康去挨家挨戶敲門,借蛋買臘,鄰居早在他們回來時就知道了,這一下登時造附近的轟,一下就來了不人,全是來看遙遠的。
譚睿康隻去讀了一年書,他的同齡夥伴們全去縣城打工或者念職高了,餘下不半大的孩過來看,遙遠穿得時尚,又是城裏的孩子,登時芒萬丈,被一群人捧著。人們了一院子,紛紛朝遙遠話,讚歎。
遙遠挨個打招呼,心裏十分不自在,卻不得不一一賠笑,土話他聽不懂,連聽帶猜大約明白了一點,聽到了許多當年不知道的事。
他的媽媽曾經就是這個山村裏的人,讀書讀得很好,外公又是個明白人,知道不能耽誤兒學業,放話凡是這家的人,能考得上,砸鍋賣鐵也得支持,讓孩子們讀到大學。
譚晉康的父親不是讀書的料,落榜去當兵,遙遠的媽則考上了。
大學裏與趙國剛認識,畢業後就結婚了,當年大學畢業還是分配工作,兩人幾經艱辛才調到一起。後來趙國剛下海創業,母親才跟著他到了南方。
也許很多人都像書中的饕餮一樣。有些與眾不同,卻又很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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