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池眼前顯示著一個僅自己可見的數據盤。數據盤上有宿主的實時溫、心跳、，以及目前外部氣溫等，而其中最顯眼的數據條，分為紅藍兩。

藍的是悔意值條，紅的是好度條，滿值均是100。

藍數值恒定在“9”，紅數值則正因為池小池一句“花你錢了”持續下跌中。

池小池歎：“人怎麽都不聽實話呢。”

係統有點想吐槽，但是忍住了。

楊白華失道：“小程，你怎麽這麽說話？”

池小池不跟他急，和悅道：“老楊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大哥也是為咱們考慮。有了車，咱們生活能方便很多。我可以不用，但你可以開著出來上班呀，在同事麵前多有麵子。”

他態度很好，好像剛才那句□□味十足的話是在單純陳述事實而已。

係統看著回升了兩點的好值，想，一個掌一個甜棗。手段還可以。

楊白華籲氣。

這孩子從小被寵壞了，講話不曉得輕重。剛才那話有多傷人，他怕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想到這裏，楊白華拿出了些父親對孩子的耐心來，哄他道：“小程，車是消耗品。供一輛車，汽油每月要支出多，買一個停車位要花多，這你有沒有想過？咱們現在供得起嗎？”

“我掙錢養你！”程沅背著手，笑容真誠溫得人心化，“我的demo快寫完啦，到時候就有錢了。”

楊白華無奈道：“跟你說多次了，這不是正經工作。”

“我喜歡音樂啊。”

“喜歡總不能當飯吃……算了，我們不提這個。”楊白華包容道，“免得吵架。”

“好，不提不提。”程沅上前一步，拉近了和楊白華的距離，聲道，“其實我還想，這車可以用來接你爸媽。爸媽和三姐下周就來市了吧。等他們來了，你還能帶著他們開車去小燕的學校，接出來吃個飯什麽的。小燕上次來的時候不還問你什麽時候買車嗎。”

這兩件事恰好撓到了楊白華的點。他沉默了。

而說這話的時候，程沅抬頭看向楊白華。

遇上他灼熱的目，楊白華心中猛地一悸。

此時是冬季。在華燈初上間，程沅哈出了一口氣。白霧朦朧間，他本就白得發的臉頰上籠罩上了一層人又細膩的，白羽絨服邊的一圈風被夜風吹，著他淨瓷似的細白脖頸拂，一下下的，惹得他心髒發發燙。

而池小池眼前的作板正顯示著一張半明的卡牌，數據顯示如下：

名稱：環（驗版）

持續時間：10分鍾

件數：1

品質：優良

類型：一次使用品

所需兌換點：0（免費發放）

介紹：金包銀的蛋炒飯，熬出的大骨湯，拗開殼的蟹，冒紅油的鴨蛋黃，都比不上你在淡淡清下的莞爾一笑。

……好比喻。

池小池好奇道：“你們負責寫文案的是廚子出？”

係統沉默片刻：“……09是原始ai之一，是先天數據，隻是比較喜歡研究菜譜而已。”

池小池覺得這話有點古怪。

先天數據？

數據還有後天生的？

他還沒細問，係統就搶先道：“池先生，任務。”

池小池：“哦哦。”

看池小池重新集中了神，係統略欣。

他剛接手池小池，就發現這個新來的宿主不是一般的難搞。

在接收並讀取了世界線信息後，池小池沉了許久，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待會兒見麵，我能直接用車撞姓楊的嗎。”

係統：“……”

池小池說：“你別張，咱們就是討論一下。”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程沅家裏那麽有錢，如果發生了什麽通意外，他們家肯定搞得定的對吧。”

係統說：“……你是真的想去撞他吧。”

池小池說：“沒有啊，討論一下而已。”

係統說：“池先生，你麵對的是一個大活人。”

池小池煞有介事道：“哦。意外嘛，誰也不想的。”

係統試圖跟他講理：“……池先生，這個世界的法律和你原先生活的世界相差不多，故意傷人是會蹲監獄的。再說，把任務對象軋了，你打算怎麽離世界？”

想要離任務世界，主要的參考數據是悔意值。

隻有悔意值達到100，宿主才能離現有世界，傳送至下一個任務世界。

係統提起悔意值，是為了打消池小池的反人類念頭，誰想池小池有理有據地分析道：“據說人在死的一瞬間，後悔的緒會達到峰值。”

係統：“……”

池小池還說：“就算沒死，隻是殘廢，他還會有漫長的一生可以用來後悔。”

係統：“……”你可閉吧。

係統的沉默讓池小池明白了。他歎了一口氣：“好吧。你這個小同誌真沒有幽默。”

……然而係統從池小池的聲音裏聽出了明顯的失之。

為此，放不下心來的係統還特意重新查閱了一遍池小池的資料。

……池小池是演員沒錯，不是什麽有前科的罪犯。

雖然他黑料滿天飛，耍大牌、在公共場合煙帶壞青年、沒文化還不以為恥、和父母關係不佳、和各老男人有骯髒的py易等雜料不勝枚舉，但大多都是流言，真假難辨。

係統將這些垃圾信息簡單過濾一遍後，想，還好，這宿主大概隻是格特立獨行了點兒，心理有點問題。善加引導應該不會出問題。

而池小池到目前為止的表現都很不錯，免費贈送的技能卡用得也恰到好。係統讀取到，楊白華剛才還呈下跌之勢的好值已經有了回春跡象。

每個新宿主都可以得到十二張免費的一次技能卡。這些道功能各異，但都隻能使用一次。如果在使用後覺得效果不錯，宿主可以進係統倉庫，利用任務對象的好度值進行道兌換，並在各種條件下靈活運用。

比如說現在。

看著程沅，楊白華結輕輕一滾。

程沅長得好他是知道的，但再好看的人看多了也就那回事兒。但現在他竟找回了剛與程沅時、瞧他一眼就會心尖發的覺。

那被豢養得雪白的小兔子轉著圓溜溜的黑眼睛，癡迷又專注地看著他。

那麽優秀的人，隻一心依賴自己，為自己考慮。

……這才是對的。

楊白華喜歡這種“重歸正軌”的覺。

他含著笑，問：“你還記得我堂妹小燕？”

程沅不無驕傲道：“當然記得。跟你有關的，我什麽都記得。”

一時間楊白華有了吻他的衝。

可他餘一瞥，恰好看見隔壁複印室的小劉下班，晃著鑰匙從公司的旋轉門出來，跟其他兩個同事商量晚上去哪兒吃燒烤。

楊白華別過子，不聲地擋住了程沅，本來抬到一半、打算去程沅臉的手也就勢放下，自然·了兜：“下次要再在家裏添什麽東西，別忘了找我商量。這是咱們兩個的家，你說對不對？”

池小池在心裏冷笑。

咱們兩個的家？商量？

這張雙人床上可睡了你一大家子人，你跟我商量過嗎。

不過，“程沅”想不到這些。

按照他的格，隻知道楊白華默許了，車可以留下。

程沅眼睛都亮了，著楊白華的眼中之意更熾。

楊白華笑道：“我來開車？”

程沅自告勇道：“你累了一天了，我開。”他拉開後座車門，做了個俏皮的屈膝，“老板先上車，我去扔個垃圾。”

楊白華笑了，從善如流地坐進去，打量著車環境，目是難以掩飾的歆羨。

他什麽時候才能像程漸一樣，隨手就送一輛車出去？

而程沅提了個喝得隻剩底兒的礦泉水瓶，溜溜達達往路邊垃圾桶走去。

楊白華天對著電腦，眼睛不算很好，沒看到水瓶裏沉浮著的煙頭。

池小池把瓶子丟進可回收垃圾桶時，空瓶撞桶，發出塑料皺變形的輕響。

池小池問係統：“看出來了吧？”

係統：“嗯。”

——程沅主修聲樂，向來惜嗓子，遠離煙酒。

池小池了半支煙，雖然用口香糖草草掩蓋過，但是裏和袖口都有消不去的煙味，然而他這位現任人本沒發現異常，連問也沒問上一句。

當然，這隻是池小池的隨手一試，不能證明什麽。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程沅悲慘命運來臨前的小跡象之一罷了。

回到車上，程沅一邊係安全帶一邊說：“等爸媽來後，我們一起去火車站接他們吧。”

楊白華明顯地僵了一秒。

程沅當然不會發現楊白華的異常，繼續說：“我開車可穩了。到時候帶爸媽去接小燕，再帶他們逛逛雲柘寺，去郊區洗個溫泉……”

楊白華不自在道：“……再說吧。”

程沅一張小喇叭子叭叭的，活力十足道：“那我給你放我新寫的demo吧。你是我第一個聽眾，好不好呀。”

楊白華很高興他換了個話題，順勢附和道：“放吧。”

程沅掏出手機，點擊幾下。

悠揚的純音樂從揚聲中飄出，異常抓耳，楊白華忙碌了一天，流耳朵的樂音仿佛在按著他繃的神經。

他靠著舒適的皮座椅昏睡了過去。

係統忍不住提醒道：“池先生，你沒必要頻繁使用技能卡的。”

池小池剛才又對楊白華用了一張催眠卡，時間長達一個半小時。

池小池自己倒是不吝惜：“測試一下。再說，好度這玩意兒不是要多有多嗎。”

……這個判斷沒病。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值本來就呈上下浮的狀態。吵架時，對彼此的好值一路降到穀底，恨不得掐死對方而後快，到酣心熱時，又是裏調油，好度自然又是蹭蹭往上漲。

剛才池小池一頓作猛如虎，讓楊白華的好度回升到了72，恰與初始數據持平。

池小池總結道：“為了一輛不花他錢的車，一共掉了14點好度。”

係統：“……”後10點不是被你一句話懟掉的嗎。

池小池繼續分析：“一張持續效果10分鍾的環卡，加上幾句服的好話，好度就回來了。而再兌換一張功效相同的環卡，隻需要耗費5點好值。這麽一算，好值還是很好刷的。”

係統：“……”

池小池剛才故意懟楊白華，是為了測試好度的起伏幅度？

而且那個“刷”字讓係統產生了些不妙的預。

池小池說：“目前，楊白華對程沅的好度隻要及格就夠了。多出的12點好值，你幫我看看倉庫，能兌個什麽出來。”

係統驚了。

以前他的宿主們為了盡快離世界，都一個勁兒圍著任務對象打轉，先把好度玩命刷到100再說別的。

畢竟誰也不知道如果任務對象的好度不夠，會不會對任務進程產生影響。

係統還是第一次看到敢在一開始就卡著及格線可勁兒造的猛士。

係統翻了翻倉庫：“價值10點好度的有持續時間30分鍾的‘環’，有持續時間5分鍾的‘空手道黑帶buff’，有持續時間1小時的‘無痛buff’，有持續時間5分鍾的‘萬人迷環’……”

池小池認真聽了個遍：“第一個吧。”

易功後，他又問：“‘萬人迷環’有沒有時間更長一點的？”

係統說：“有。最長1個小時，需要40點好值。”

池小池沉道：“那我再攢攢。”

……係統覺得池小池這口吻，好像是把楊白華在當聯廠的豬，今天割前，明天割五花，割了再長，長了又割，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有點悚然的係統說：“剩下2點就隻能買一些小道和·趣用品。”

池小池：“哦豁。”

係統：“……池先生，我們是正經係統。”

池小池沒說話，了然於心地一樂。

係統被他樂得直發，數據都出現了輕微波：“我們不提供那種服務。·趣用品指的是一些可實化的、增進的小道，比如花束、河燈、煙花之類。”

池小池說：“來個煙花。”

“一發煙花需要3點。”

池小池幹脆道：“來一發。”

係統：“……”

池小池：“愣著幹嘛，不及格算我的。”

係統無奈想，當然算你的，不然還算我的嗎。

兌換功後，一聲清脆的鈴音響起，顯示兌換已庫。

池小池等了半天：“煙花呢。”

係統答：“攻略對象……”這不還躺下線著呢。

“誰說是給他的？”池小池說，“就現在，放吧。”

係統有些迷，但還是照做了。

一朵八重芯的煙花應聲而開，墜如雪線，落如流星，將漆黑的天幕穹頂染上一片人的繡。

煙花是在遠炸開，影要比聲音先來到，所以，在珠玉線散落開來時，池小池突然開口對係統說：“……這是給你的。”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煙花的裂聲姍姍來遲。

係統微怔地看著彌散開來的飛星。

轎車後視鏡映出了池小池的臉。他在笑。

池小池雖然用的是程沅的臉，真正笑起來卻和程沅的單純無害全然不同。他桃花眼微彎，三分邪氣裏勾兌著七分滿不在乎的疏懶氣息，自帶一攫人心魄、人移不開眼睛的魅力。

池小池對係統說：“今後要麻煩你了，多多指教。”

係統：“……”

雖然有點人，但係統莫名覺得這話說得不對勁兒，其質類似於斷頭飯，把人斃掉前，先送他吃頓好的。

很快，係統就發現了不對：“這不是回楊白華家的路。”

池小池理所當然道：“當然不回家了。不然我催眠他做什麽？”

係統：“……”

池小池看了一眼車載導航係統，確認了目的地後，又說：“……我想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