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菀兒有點怪。

為枕邊人，君青琰能夠很敏地察覺出來。隻不過問了菀兒，卻半句也不說。隻道最近癸水來了，緒不太穩定。君青琰算了算，這幾日的確是菀兒來癸水的日子。

每逢癸水來臨，菀兒的緒便會有些低落。

已經習以為常的君青琰曉得但凡菀兒在癸水其間的低落是無法解決的，這麽多年了，唯一的辦法隻有一個便是等。待癸水結束後，菀兒低落的緒自然而然便會不翼而飛。

思及此，君青琰進了灶房。

他作嫻地生了火，準備給菀兒做點甜食。菀兒平日裏心不佳，吃幾塊甜食很快便忘記自己為何心不佳了。君青琰準備做菀兒和雲片餅，他打算再做多一樣。

他看了眼窗外，時值春日，院裏的玉蘭花開得正盛。

君青琰想了想，在院落裏折了兩朵玉蘭花，用水洗淨後，又在灶臺上了麵，鍋裏的水也燒好後，準備蒸玉蘭花糕。

活得久了，他可以博覽群書，還可以掌握很多東西，比如做飯，尤其是菀兒喜好甜食，他每走一個地方便會搜集當地有名的甜食，學得做法，甚至還能舉一反三。

上上個二十五年，他與菀兒去了東瀛。菀兒與當地的東瀛子發生了爭執，那東瀛子要說東瀛的甜食致而味，區區中原又豈能比及？他聽得此話，默不作聲地做了一桌中原甜食，東瀛子最後哭著離去，不過後來子又返回，問能不能將吃剩的帶走。

菀兒高興極了，說也許可以留在東瀛開一家甜食鋪子，然後讓所有東瀛人跪在中原甜食的腳下。

君青琰想著菀兒在中原待厭了，便索換個地方，遂在東瀛開了家中原之甜的小鋪子，開了整整十年，第十一年方與菀兒離開東瀛，回了中原。

聞得甜食的香氣，君青琰掀開了鍋，他心裏想著事，一沒留神被燙了下，將鍋蓋打翻了。

他蹲下去撿起鍋蓋，方將甜食端了出來，準備等涼了一些，再端到屋裏。過了片刻後，他了白釉如意紋瓷碟的邊沿，溫度已經下降了。他輕輕一嗅，甜食的香氣迎麵撲來。

他有些饞，可他知道齜麟不會喜歡吃。到時候定要肚疼一番，菀兒也會自責擔心。如此一想，饞蟲也不翼而飛了。君青琰將甜食擱在托盤上，走出了灶房。

菀兒半躺在人榻上，翻著書冊。

君青琰進了屋，笑著說：“菀兒，我做了菀兒，雲片餅還有玉蘭花糕。”果不其然，菀兒的眼睛亮了下，隨即向他來，之前低落的緒也尋不著蹤影了。

擱下書冊，三步當兩步地向他走來。

“是院裏的玉蘭花做的麽？我今早剛好看見玉蘭花開了，還開得很是燦爛。”坐在繡墩上，正要用手去拈起玉蘭花糕，又默默地收回，拿手帕了手，才繼續拈起玉蘭花糕。也忘了不知道從一年開始，興許是去了東瀛還是西方的緣故，每回吃飯，阿琰必定要先淨了手再吃。久而久之，也養了習慣。

玉蘭花糕口，菀兒隻覺玉蘭花香縈繞鼻間，口即化的味簡直是世間最幸福的事了。

君青琰看著。

瞧吃得眉開眼笑的，心裏也放鬆了不。他洗了個黃梨，咬了一口，說：“下午我們出去走走吧，今天有廟會，應該會很熱鬧。”

菀兒說：“好。”

君青琰看了眼人榻，又說道：“方才你看什麽書？”

菀兒說道：“東瀛帶回來的話本。”

君青琰道：“我看看是什麽話本。”他剛要起，菀兒倏地站起，說道：“阿琰。”

君青琰微微一怔。

菀兒說道：“今天的廟會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早上便開始了。”

“我吃飽了，我們去看看廟會吧。”將吃剩一半的菀兒擱回瓷碟上，挽住了君青琰的胳膊，說：“走吧走吧，我好久好久沒有看過廟會了，不知如今的廟會跟以前有什麽不同。”

君青琰無奈地道：“剩下的不吃了？”

菀兒重重地點頭。

“對，不吃了，晚上回來吃也一樣，甜食冷了更好吃。”

廟會一如既往的熱鬧。

大街小巷人山人海的，車水馬龍。寺廟外張燈結彩的，紅燈籠掛得鋪天蓋地都是，還有各式各樣的小攤檔，伴隨著吆喝聲，廟裏還時不時有木魚聲傳出，每逢廟會，寺廟裏必有經會，會有許多教徒前去聆聽。

不過於菀兒而言，廟會與以前看過的並無什麽不同。

形式還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攤檔裏賣的東西乃當下時興的小。

“要不要去廟裏看看？”君青琰問。

菀兒提不起多大的興趣，說道：“去攤檔看看吧，我方才見到有不當地的陶瓷發簪，倒也稀奇。”遂兩人走到了攤檔前，攤檔裏擺了五六的發簪，有許多有趣的圖案。

君青琰拾起一支兔兒發簪，說道：“這個做得倒是致。”

兔兒眼紅紅，拇指般大小，做得活靈活現的，若戴在菀兒如雲的烏發上，想必會好看極了。他扭頭看了菀兒一眼，卻發現有些心不在焉，是在看著攤檔上的發簪，但是為的枕邊人，他又豈會看不出在走神？

君青琰放了回去。

攤主說道：“公子當真好眼，此簪做功妙，兔兒也是經過數道程序方燒製而的，上頭的眼睛都是一筆一畫勾上去的，戴在您夫人的發髻上一定好看。”

見君青琰不為所，攤主又瞅了下菀兒，說道：“此簪買回去一定超所值。”

驀地，攤主注意到菀兒發髻上的含珠步搖，珠子明晃晃的，都能將人兒照出來了，一看就知是價值不菲的。攤主賣得了簪子，自然對簪子也是識貨的，一看便知是稀罕的東西，那珠子的與澤像極了東珠，近來東珠的價格被炒得說極高，像發簪上那麽大的一顆，可以在江南地區最繁華的地方買一座五進的院落。

不過攤主自然不知東珠在數百年前價格沒那麽高，且此顆東珠還是君青琰與菀兒在海上自己采來的。

意識到眼前的兩位氣度不凡，必然是有家底的，那麽他們攤檔上的東西估也就是圖個新鮮和熱鬧。攤主頓時就改了說辭，他笑瞇瞇地道：“公子夫人，你們瞧瞧這兔兒做得多好看，買回去最適合哄小娃了。我家的娃最喜歡兔兒貓兒，一見到這樣的東西都吵著要玩呢。”

菀兒拾起了兔兒發簪，還有旁邊的魚兒發簪，都是陶瓷做的，圖案畫得栩栩如生。

道：“就要這兩支。”

攤主的眼睛笑了一條：“好叻好叻，這就給夫人包起來。”

買了發簪後，菀兒也不想逛廟會了。說：“阿琰，我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

君青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片刻後方說：“好。”兩人一起回了家，他們住在半山腰，位置很偏僻也安靜。屋子不大，隻有幾間房。屋裏也沒有侍婢和仆役，隻有菀兒與君青琰兩人。

屋子是菀兒挑的，近來很喜歡小小的屋子。

仆役與侍婢兩人也不用了，之前世代服侍君青琰的仆役也被遣散了，長生不老的人與每逢二十五年化玉的人，畢竟為世俗所不容，有時候隻有夫妻倆一起住反倒是自在得多。

君青琰將桌上的托盤與甜食收拾了，洗淨瓷碟後，方重新回了房。剛推開房門，他便見到菀兒坐在梳妝臺前，看著剛剛買回來的發簪發呆。

他放輕了腳步，並沒有打擾，而是靜悄悄地關了門，他走到箱籠前，輕輕地打開。

菀兒每次在人榻上看完書後，便會放在這個箱籠裏。

倏地，他眸微深。

他關好了箱籠，神有些嚴肅。

他緩緩起，對菀兒道：“菀兒，我們談一談。”

菀兒回神，放下了發簪。

君青琰說道：“我們去外麵談。”

院子的中間栽了一株玉蘭樹，玉蘭樹下有一張石桌，和兩張石椅。平日裏菀兒除了喜歡在屋裏的人榻看書之外，偶爾還會在玉蘭樹下曬太，或者將人榻搬到玉蘭樹下，過玉蘭樹瞇著眼看著太，懶洋洋的，很是愜意。

兩人石桌前坐下。

菀兒問：“阿琰想要談什麽？”

君青琰盯著，半晌方輕歎一聲，從背後拿出了一本書冊，正是方才菀兒口中所說的“東瀛帶回來的話本”。

菀兒麵微變。

君青琰說道：“這個問題，我們談過的，當時也說好了的。”

石桌上的書冊哪兒是什麽東瀛帶回來的話本，而是一本育兒手冊。

菀兒垂下了眉眼，說道：“我隻是想一想而已，我曉得不能要孩子，可……可是我真的隻是想一想。”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期間也不知有多個二十五年，一次又一次地化玉人，一次又一次恢複記憶。這麽多年，隻有他們兩個人，再無其他。也曉得養個孩子，隻會是累贅，興許還會讓他們的暴在世人之間，惹來禍患。

可是前些時日見到一個小娃被一年輕婦人抱在懷裏，小娃的聲音糯糯的，紮著可的丫髻，還在牙牙學語。年輕婦人溫地拭去額上的汗水，小娃咿咿呀呀地喊了聲“娘”。

登時，便覺得心缺了一塊。

也想養一個娃娃。

但是知道份特別，兒不適宜養娃，所以便努力地下了念頭。可是昨天夜裏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真的有了個娃，盡管不是和阿琰生的，而是外頭撿回來的。

可看著小娃蹣跚學步的模樣，的心得不可思議。

說：“興許是癸水來了的原因，所以我才會一直想著要養個孩子，男娃娃都好。不過！阿琰你放心，我真的隻是想一想而已，我知道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麻煩，所以我真的隻是想一想而已……”

接下來的一炷香時間，菀兒連著重複七八遍我隻是想一想這句話。

君青琰看著。

咬著下。

他問：“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菀兒一怔，回答道：“第三十個二十五年？還是第三十一個？”

君青琰說道：“是第三十二個。”

又下意識地咬著下。

君青琰的手上的，說道：“不要咬，我問了你這個問題隻是想說明一事，你我夫妻多年，我又豈會不懂你？可是菀兒，”他的神變得認真，“我不願失去你，更不願有一一毫的風險。”

玉人化玉本就是一件極有風險的事。

為此，如今他才遣散仆役侍婢，隻餘他們兩人。有了孩子，很多事他便不能掌控，他無法冒這樣的風險。任何阻礙菀兒化玉的風險，他都必須要排除掉。

菀兒張張，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合上了。

當夜兩人歇息時都有些沉默。

君青琰曉得此事他必須有自己的立場，遂也不再多說什麽。此事他說多了無益，菀兒生出的這個念頭要想消去，隻能由一人獨自想通。

興許過多幾日菀兒便想通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君青琰漸漸睡下。次日醒來的時候，君青琰一睜眼便覺得邊缺了點什麽，手一，說空的，不像往日裏的溫香玉。丁點的睡意隨即消失，他猛地坐起。

“菀兒？”

沒有人應他。

君青琰沒由來的有些惶恐，菀兒向來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這麽早起來儼然有些不對勁。想到數百年前，他因為自己的失誤，而險些失去菀兒，他心中倏然一。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手了床榻，是冷的，也就是說菀兒已經離開很久了。菀兒不是因為事談不攏就負氣離家出走的人，不過想起昨夜菀兒黯然的神……

他登時回神。

現在不是想這麽多的時候，他連忙下了床榻，正想著要去哪兒尋找菀兒時，他忽然苦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