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後，李忠賢正親自伺候趙瑾喝藥，殿中這會藥味正濃，顧夕照進去時，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臣妾參見皇上。」

趙瑾擺了擺手，「今兒可是什麼日子？夕貴妃怎麼來得這般早？」說罷，又咳了起來。

「李公公，讓本宮來吧。」顧夕照走了過去，接過了李忠賢手裡的藥碗，「昨兒段侍衛都率人親自到了臣妾長樂宮，臣妾這不是擔心皇上？」

趙瑾看了一眼，抬手示意李忠賢和小六子都出去。等到人都退下了，他才自己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了，「別人可能不知實，但朕不相信夕貴妃不知。」

顧夕照挑了挑眉，也不與他開虛腔了，直接開門見山道：「怎麼，二皇子還沒找到呢？」

「李忠賢派人在雪鬆宮守了一夜也沒見人回去，段侍衛帶人大張旗鼓地待人搜了這麼久，也沒看到人……」趙瑾說著，又咳了起來。

顧夕照看他當真咳得吃力，趕給他順氣，見他又是咳出了，愣了一下，聽人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皇上……」

隔了好一會，趙瑾才緩過氣來，見顧夕照那一臉急，忽而又笑了，「朕還沒死了，瞧你就裝的這般喪了。」

如今他這一副日薄西山之勢，顧夕照也沒心和他開玩笑了，「趙瑾，好歹咱們也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困我在這深宮中，雖不是自願，但我從沒怨過你。你當真要死了，難過多會有一些的。」

「這病來得突然又急，我也萬萬沒曾料到，原是想等到仲夏，帶你和皇後去九重山的行宮避暑，到時讓你從那走的，卻不想……」趙瑾也說得真心實意，想到如今這子，不由苦笑一聲，「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不過，你放心，我若邁不過這道坎了，往後勢必也不讓皇弟困你在這深宮。」

顧夕照抿了抿，隔了片刻才搭腔，「你也別想得這麼悲觀，你正值強健之年，定是不會有事的。」

趙瑾笑了笑，不與說這事了，偏頭看向，「你說朕明察暗搜，愣是都把人找不到，這人到底是躲哪去了？」

「這都說脈相連，皇上這個做兄長的，都知不到自己的弟弟在哪裡，臣妾就更加猜不到了。」到底做賊心虛，顧夕照穩了穩心神，又道：「皇上這般看著臣妾，莫不是真懷疑是臣妾把人藏起來了不？昨兒段侍衛可是親自帶人去長樂宮搜了。」

平素對什麼事都是七分冷漠，三分看熱鬧心思的人，難得這般上心，趙瑾自然是有些起疑的，但又想到這兩人實在是沒有深的必要，再者他知這人不貪著深宮的錢財和位份，就算真和人有什麼，也沒必要瞞他，這般一想，趙瑾又歇了這心思，「朕隻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夕貴妃這玲瓏心思總是比朕看得些的。」

顧夕照下點了點，佯裝暗忖了半會，才試探道：「皇上與其派人去各宮搜，還不如派人去那些偏僻的宮苑假山搜搜。這二皇子平素與人來往，就算了驚，也不敢輕易往陌生的宮裡頭跑。」

「你說得倒也有理，看來朕果真是想糊塗了……」趙瑾細細琢磨了一番，覺得顧夕照分析的有理。

正想招呼李忠賢過來時，外麵先傳來了李忠賢焦急的聲音，「皇上……」

「何事慌慌張張的？」

李忠賢推門進來，躬道：「二皇子找到了，但……」

「但什麼但……」顧夕照見趙瑾也著急，忙替他接了話，「你沒見皇上一著急就犯咳疾，說話還這般一說三唱，心讓皇上著急？」

「娘娘誤會。」李忠賢趕認錯，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但二皇子了傷，要不是段侍衛盤查地仔細，這會兒人都要被送去葬崗了。」

第8章

「你方才說什麼？」李忠賢話一落，顧夕照騰地就站了起來，比趙瑾還要反應激，昨晚把那個小可憐獨自扔在花園，本就一夜擔心，眼下當真聽人遭了意外，哪裡還顧得會不會讓旁人多想了，「是何人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對皇子下此毒手？」

好在眼下趙瑾的心思都放在了趙三思了傷的消息上，也沒有過多地去想顧夕照這態度。

「皇上，娘娘，先別急，奴才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眼下段侍衛已經直接把人送到了太醫院。」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伺候朕更，帶朕去瞧瞧。」趙瑾瓣唞，唞著站親來，顧夕照扶了他一把，也是心急如焚的，「皇上，您如今正在病中，這去看二皇子的事，臣妾代替您去。」

「是呀，皇上，你如今子不適，太醫也叮囑您不可氣，要好生養病，您……」

「朕昨日才命你去帶人來見朕，今日人就發生了這般事，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為之……」趙瑾著急打斷了李忠賢的話，又是咳得一番驚天地，但還是要說，「查，查，查，給朕查明白了，夕貴妃，後宮諸妃，你都給朕，查仔細了。」

這事自然要查的，但顧夕照眼下更憂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回了話就讓李忠賢好生照顧趙瑾，自己匆匆往太醫院去了。

「臣段斐……」

「段侍衛無須多禮。」顧夕照如今著急，不等段斐行完禮就免了他的禮，「人呢？」

段斐：「在裡邊，張太醫和林太醫剛剛才從承乾宮過來，臣便在外麵等候。」

顧夕照到底憂心趙三思的份，在外頭站了片刻，最終還是進了屋。

一屋子的太醫見到進來了，除了還在把脈的張太醫，其他人紛紛過來行禮，顧夕照不耐煩地擺手，看著躺在簡易床上的人，見衫還好好的，隻是人暈過去了，稍稍鬆了口氣，「人怎麼樣？」

「臣檢查了他的眼睛，也探了鼻息，除了頸側脈有紅痕，上未見，顯眼也不見其他傷口，臣猜測隻是被頸側拿掌打暈了過去。」張太醫探了脈象後，這才起朝人行禮，看了顧夕照一眼，頓了頓才猶豫道：「不過，此人脈象倒是有幾分讓臣費解了……」

顧夕照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打斷了他，「若隻是被人擊了頸側暈過去，掐人中理應醒來，為何人還未醒？」

張太醫愣了一下，見顧夕照的柳葉眼直直看向自己，又趕低下頭去，不再說那脈象的事了，「段侍衛說，人送過來的時候，他掐了人中，當時有了短暫的清醒，但又暈過去了。臣方才同貴妃說，這人額頭手心發燙，麵頰發紅，怕是著涼，氣虛，這才遲遲沒醒。」

聞言，顧夕照手探了探趙三思的額頭，果然發燙，想起昨晚就穿著這服在那石裡捱了一宿，多半是著涼發熱的。

若是如此，高熱的話，還要用冰塊酒拭降溫，不了還是要服的。

顧夕照快速在心裡盤算了一番，為了替這人守住這個，也隻能豁出去了，「你們先行煎藥，餵人喝下去了，然後把人送到長樂宮去，本宮親自照顧。」

幾個太醫不由都看向了床上那人，尤其是年輕些的太醫，眼下就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懂床上這人到底是何份，竟然讓夕貴妃如此看重。

趙瑾如今行將就木，要扶這二皇子上位，這如今人找到了，勢必馬上就會發出聖旨立二皇子為儲君的消息。這個雪鬆宮昔日毫無存在的小皇子怕是馬上就會為這朝臣和後宮中人人都要知曉的人了。

「各位大人也要盡心些，今日躺在這床上的人，就是二皇子。」

話一落，除了顧夕照之外，屋子裡其他人都跪了下來，「臣眼拙。」在朝為的人，誰都不是傻子，尤其是替趙瑾請脈的張太醫和林太醫，他們是知曉今上這病十有八九是好不了的，那眼前今日的二皇子，怕就是明日的皇上了。

顧夕照免了他們的禮，吩咐他們快些給趙三思煎藥，讓其他太醫都退下了，唯獨留了診脈的張太醫。

張太醫在宮中為數十年，不僅醫是太醫院的翹楚，為人也是個睿智的，見顧夕照留他下來也不開口，便主打破了僵局，「貴妃要同臣說什麼？」

顧夕照將視線從趙三思那張暈過去了依舊繃得的小臉上挪開，看向張太醫時，十分意味深長，「張太醫方才說，二皇子的脈象有些費解，可是哪裡讓您費解了？」│思│兔│在│線│閱│讀│

張太醫神有猶豫不決，踟躕了片刻，才道：「二皇子脈象沖而虛，這是發熱的正常脈象，但臣還發現二皇子尺脈盛而浮，右脈順而盛，左脈虛而弱……這才是臣納悶的地方。」

顧夕照挑了挑眉，「本宮聽不懂你們這些行話，張太醫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醫者，聞問切，四發合一，才能診斷病癥。凡學醫者，門切脈必學一條：天不足西北，南而北，顧左大順男，右大順，男子尺弱寸強，子尺盛寸弱。」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張太醫索咬牙道：「換言之，二皇子這脈象放在二皇子上實屬不正常，若是換在貴妃上，則是……」

「大膽。」顧夕照起訓了過去，看張太醫雖然自知失言跪了下來，但麵上卻十分沉穩，頓了頓，又緩了語氣，「張太醫，請慎言。」

「貴妃教訓的是。」

顧夕照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他起，而是又問道：「今日二皇子這病癥，若是旁人問起，張太醫如何說？」

張太醫愣了片刻，才道：「二皇子被賊人劈暈，又恰逢染了風寒，氣虛微，這才昏迷不醒。」

「可還有其他？」

「沒有其他。」

「當真？」

「當真。」

顧夕照手微抬，「張太醫請起。」

「謝貴妃不怪罪之恩。」張太醫這才起，宮中都傳這位夕貴妃是君主的狐貍，但他從來不這般覺得，比起後宮那些隻會遇事當麵哭哭啼啼賣乖的爭風吃醋的妃嬪，這位夕貴妃多幾分置事外的清高；比起棲宮那位日養病念佛的皇後，這位夕貴妃又多幾分手起刀落的魄力。

這樣的人，骨天，又買撒求寵，辦事利落乾脆，活該盛寵不衰。

顧夕照搖了搖頭，「是本宮要謝張太醫才是，往後二皇子可要拜託張太醫照顧了。」

深宮中多的是見不得人的私，尤其是太醫院，在皇室脈一事上，不知造下了多孽。若是可以，張太醫寧可裝不知道，在這皇宮，知曉越活得越久。然而，他並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今上創下的盛世因為後繼無人而又重新陷一片明爭暗鬥中。

他相信這位夕貴妃定也是明白這一點，即便是想扶著床上這個二皇子當個傀儡皇帝，將來當個真正掌握大權的垂簾聽政的太後，也好過這大好江山被旁人拿去糟蹋。

隔了好半晌，張太醫才垂首，「臣遵命。」

「本宮信任張太醫，才將二皇子托付與你，還張太醫莫辜負本宮的信任。」

「臣自當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