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起,枕山樓喧囂熙攘,竹盈耳,確是一個繁華而不失風雅的妙。
風茗自二樓的散客座俯看過去,果然能將大堂裏的各人等一覽無餘。此時那些新秀們的宴飲尚未開始,已到達的人們或是靜觀樂舞,或是三三兩兩暢談天下,遠遠地倒也似真能看出幾分文士風流的氣度來。隻是這樣的氣度是真摯或是虛浮,或許也隻有他們自己知曉了。
而四顧一番二樓的來客,除去一些尋常的或是看熱鬧的客人們,還有不京中宦世家的小姐,這其中大多是風茗不太能對上姓名的籍籍無名的五六品員之,想來更為顯赫些的公子多半都在雅間之中閑然而觀。大寧民風素來頗為開放包容,不用多想便知道,這多半又是那些家小姐們在暗暗地尋覓著們心中所謂的良緣。
此時宴會尚未開始,沈硯卿也不知忙於何事遲遲沒有出現。風茗左右無事,即便猜到了那些子的話題,仍是百無聊賴地以手支頤聽起了鄰桌家小姐們的閑言碎語。
“姐姐,你看那一桌正對著我們這個方向的公子,生得好生俊俏。”緗衫的子出手指蜻蜓點水般地點了一下大堂裏的某個方向,微微側過對著的伴掩而笑。
風茗向著所指的方向匆匆掠了一眼,那裏人來人往的,也真不知們是如何能看得清的。
被子稱為姐姐的綠婦向著自家妹妹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笑道:“這樣看起來確是不錯,倒是能和當年的都四公子比上一比。隻是妹妹可曾算過這席位?略看來雖然並非寒門員,也應當是南士出。”
“這……南士又如何了?”
“你應當也知道南北士族向來非常不睦,左右也不過那些見罷了,隻是南士在朝堂立足之難,我也是嫁過去之後才慢慢知曉的。”
風茗又略地打量了一番這兩人的著發髻,大致便對其家世有了些了解。們自然是是一對姐妹,姐姐已然出閣嫁與南士員而妹妹待字閨中,從們的對話聽來,應是出於司州一帶的北方小士族。
寧朝原本發跡於中原地帶,朝中多為北方前代梁王朝的舊士族,當年揮師南下進攻東越之時費了不時日亦折損了不兵力,故而朝中對南士便有了深厚的見,即便如今距離當年之事已有近四十年,況卻仍舊沒有太多的變化。
這樣想著,風茗複又繼續聽起了兩名子的閑談。
“對了,方才姐姐說什麽當年的四公子?怎麽從未聽姐姐提起過?”緗子好奇地問著。
“說的自然是都四位聲名盛極一時的公子了,不過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我也不過才十一二歲吧……”綠婦言又止,“若非涉及了新政逆黨,哪裏要這麽避諱?”
新政逆黨……和謝家有關?風茗啞然失笑,也虧得當年那些京中的小姐們竟能無聊到去弄出這麽些說法。當年謝家煊赫一時,黨羽之中確有以“二十四友”為首的一幹青年才俊,隻是僅以品貌論之,未免對他們太過輕視。
“新政……莫不是其中有謝家的公子?”
綠婦低了些聲音:“是啊,平陵將軍謝景行的庶長子謝商羽,便是那時候的四公子之一,雖然不曾遠遠見過,倒也聽聞他不僅品貌上佳,更長於兵法謀略,可惜……”
緗子很是惋惜而向往地點了點頭:“那其他三位又是何人?這裏嘈雜至此想必也沒有人會關注,姐姐但說無妨。”
“另外三位……”綠婦陷了回憶,“其中一位想必你多都聽說過,是當今的繡使統領裴紹裴大人。”
“呀……”緗子低聲訝然道,“我聽說過,據說如今還很得中宮殿下的賞識呢。”
“不錯,他也是那時四公子之中,唯一與謝黨無關之人。”
“那……還有兩位呢?”
“剩下的兩位就多多有些神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神?有什麽事會在風氏商會麵前顯得神呢?風茗來了幾分興致,正打算繼續仔細地聽下去,忽而聽得有人袖生風地站到了的側。風茗回過神來,這才看見沈硯卿不知何時已來到了的桌旁,微微彎下腰,屈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了幾下桌麵,含笑的眸子裏正影影綽綽地倒映著的影像:“你何時也開始好奇這些了?”
風茗瞥了一眼那兩名子的方向,見們似乎也向這邊投來了目,似乎竊竊私語地說起了些什麽,便低聲笑道:“宴會還沒有開始,先生方才也一直不見蹤跡,還不許我暫且聽一聽聒噪的瑣事聊以為樂了?”
“還好,在宴會開始之前到了——不然若是吃了你的罰酒,豈不是要了笑談?”沈硯卿微微笑著,在風茗對麵的座前施施然坐下,“如何?聽到了些什麽?”
“這不是還在聽嘛……”風茗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沈硯卿會意,便也好整以暇地半倚著案桌聽起了那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言碎語。
“……這麽說來那位應嵐公子倒真是個意氣風發的年了,真是可惜。”也不知綠婦說了些什麽,子很有些惋惜地歎了一句,而後複有掩調笑道,“不過聽起來啊,姐姐倒是很中意這位應嵐應卿呢!”
“小丫頭說些什麽呢,不過是因為他在廷尉寺時確實破了好些案子,又在都遠遠地見過幾次罷了。——何況饒是一時的年英才,到最後也不過是折於火場。”綠婦半是嗔怪地看了子一眼,“還聽不聽了?”
“好好好,姐姐再說說那最後一位呢?”
“最後一位才是最神的,這位公子是當年‘二十四友’中的穀雨,雖說曾遊冶京華頗有才名,卻不曾出仕亦非幕僚,連留下的名號似乎也隻是假托化名……”
“倒真是有幾分神,不過這位公子後來卻又下落如何?”
“早在‘那件事’之前就離京不知去了何方,據說是回鄉繼承了家業,誰知道呢?”
……
風茗聽著那兩名子絮絮地又說起了其他,忽而徑自地慨了一句:“十年前的都竟是這番風流倜儻的景象麽?也不知們說的那幾位公子到底風采如何?”
“你看起來似乎很向往?”沈硯卿半是調侃地笑了笑,“關於那些人商會裏倒有不記錄,真要有什麽興趣的話自然可以去看看。”
“我可沒有。”風茗撇了撇,一笑,“一定要說的話,我隻好奇那‘二十四友’中的穀雨到底是何方之人,他聽起來應當出於頗為顯赫的世家,否則哪裏能有那般足以立足於都的才襟懷?”
“聰明。”沈硯卿卻沒有多說些什麽,轉而意蘊不明地問道,“你可知道我因何事耽擱了時間?”
“唔……”風茗沉思了一番,搖了搖頭,“這不好猜,中庭裏來了什麽貴客嗎?還請先生明示。”
枕山樓除卻臨街的三層小樓以外,另有中庭與後院,中庭之中散布著相距頗遠的廂房,專供一些貴客前來宴飲議事,而後院則是客人的投宿之所。
“不錯。”沈硯卿素來閑散的神斂了幾分,卻仍是溫言笑道,“確實來了兩位……很有意思的客人,所以我便去中庭大致看了一番。”
“……很有意思?”
“廷尉寺卿陸秋庭,會同近日京的秣陵慕容氏新任家主慕容臨。這兩位看起來並不會集,今日卻是同來,很有趣不是嗎?”沈硯卿並未正麵作答,反問道。
“確有些反常,這兩人除卻同出於江南,似乎再沒有什麽相似之。我記得陸寺卿在平康朝便已京任職,但慕容家主卻是第一次來呢。”
沈硯卿很有興致地笑著:“如果我說這位慕容氏的家主正是那些子傳聞的‘穀雨’呢?”
風茗略略有些驚訝,征詢地看向沈硯卿:“咦?我記得陸寺卿當年亦是‘二十四友’之一,不過這樣說來,他們如今又會談些什麽呢……”
“這我可不清楚了,難不要躲在廂房外聽著不?慕容臨行事謹慎,必不會輕易吐什麽。”沈硯卿自然明白風茗想要問些什麽,散漫地笑著,“該知道的總會知道,別著急嘛,不過依我看……知道了也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這又是為何?”
“……”沈硯卿難得地沉了片刻,給出的回答卻讓風茗很有些哭笑不得,“直覺。”
“這個玩笑可是一點都不好笑。”風茗自然是將信將疑,凝神思索了一番後微笑著開口,“先生可素來不信這種無憑無據的直覺。”
“並不算無憑無據,”沈硯卿答道,“你也知道,與財利一樣周轉流傳的還有形形的聞,慕容氏執掌了這麽多商會的運轉,豈會是消息閉塞之人?”
不等風茗再問些什麽,他忽而看向了樓下大堂的方向,低聲道:“暫且不說這些,他們的宴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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