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甫一撲過來,把蒙在隋頭頂上的被子扯下,只見他闔了雙眸,一副逆來順的神。教人看了有點生氣,又有點心酸。
染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人還活著,就是氣息虛弱了點。
“你捂得時間太短,我還死不了。”隋平靜地道。
他睜開細長的眸,本以為會看到染氣急敗壞的樣子。但卻是在哭。
他不是沒見到過染抹眼淚,只是以往都覺得在演戲。可為什麼這一次他心里萌生出不一樣的
隋習慣地吼“你哭什麼我還沒有死呢”
“誰哭了”染反駁道,一掌甩在他凸起的鎖骨上,“隋,你真不是人”
染翻跳下床榻,一徑跑出房外,俄頃,方把水生替換進來。
水生進來之后,一直沒有吱聲,垂著頭忙這忙那,手里始終沒有得閑兒。
隋已察覺出不對勁,幾次三番找機會想與他言語,可他始終都不愿意面對隋。
“咳咳”隋故意咳嗦兩聲,水生立馬為他倒來一杯熱水。
“水生”隋挪半日,終于坐起,接過水生遞過來的熱水,“對不起。”
對于隋來說,生命的前二十二年里這三個字說過幾次,用十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侯爺不必跟小的道歉。”水生的鼻子一酸,帶著哭腔道。
“我就是覺得累了。”
水生苦笑一聲,搶白道“侯爺煞費苦心地騙我們就不覺得累麼”
“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隋低眉嘆道。
“侯爺,你若戰死在沙場,我們大家都敬你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但侯爺你沒有死在漠州,沒有死在和西祁鋒的戰場上。你連戰馬墜崖都沒有死,現在卻想通過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侯爺,水生瞧不起你。”
“我要是不在了,你們大家都可以得到解。”
“解我們尚且可以說是解,那大和夫人呢”水生下意識地往門口方向了,“侯爺到現在還覺得夫人待你有假麼要是沒有夫人傾心照料,只怕侯爺未必能這麼輕易醒過來。”
水生答應過染,要替保守幫隋喂藥的那個。但他還是想告訴隋,他覺得這件事主子有必要知道。
“你可知”水生話音未落,隋已搶聲說“我知,我記得。”他刮了刮自己的薄,染剛剛哭著跑出去的那個背影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是我對不住,以前總是欺辱,我只是想回到雒都去。”隋微提起角,強笑道“水生啊,那又怎樣我已經是個廢人,而且貧無立錐,你覺得應該一直守著我麼”
水生不知該怎麼接話,一時啞然。他本想借此機會勸導開主子,讓他以后可堅強地活下去。結果顯而易見,他們主子如同曾經一樣倔強,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這意味著隋很有可能繼續自戕。
水生把這個判斷說與染等人知曉,金生舉起雙手雙腳認同。他們跟在隋邊的日子長,對隋的了解也最深。
染沒打采地托著腮,聽眾人在桌幾上七八舌。隋在邊蹭了蹭,已鉆進的懷里,“娘親,大有個好主意。”
“你有啥好主意”染把頭靠在他瘦小的肩頭,“說給娘親聽聽。”
“讓娘親寸步不離地看著爹爹,尤其是晚夕,娘親就去跟爹爹一起睡吧大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再說還有蕓姐姐陪著我呢”
隋本是在對染說悄悄話,但這話卻被水生等人給聽了去。染了隋的小臉,哂笑道“娘親我每日也有事要做啊,怎麼可能時時守在你爹爹邊”
蕓兒清了清嗓子,往染邊湊過去,“夫人,一日三餐小的可以自己做,再說不是還有金哥兒水哥兒他們幫忙嘛”
“他們還得去外面撿柴火買東西什麼的,他們哪有空幫你”
隋仰著小腦袋,笑嘻嘻地接茬兒“娘親,我可以幫蕓姐姐干活,我什麼都會做的。”
“隋”染裝得兇地瞪他一眼,心說,這小家伙怎麼向著別人“對付”自己
隋趕往染懷里拱了拱,“娘親,爹爹更需要你照顧嘛~”
金生和水生把脖頸都要點斷了,染乜斜他二人,驀地恍然大悟,“合著你們演折子戲呢連小孩子都被收買過去”
“夫人,我們私底下都已商量好。”水生攏了攏袖,恭敬道,“以后建晟侯府里,無論大事小我們都聽您的,您說什麼是什麼,侯爺他再怎麼發脾氣炸,我們都不搭理他。”
“干什麼”染雙手叉抱于前,“怎麼這麼討好我”
“您對侯爺的誼,我們大家都看在眼里。侯爺他現在犯渾,一蹶不振,只有你能拯救他。”
“我對侯爺什麼誼”染差點跳起來,水生定是對那日喂藥的節“耿耿于懷”。
“侯爺還是將軍時,雒都多王侯將相家的小姐們思慕他,但到侯爺摔殘雙之后,只有夫人愿意嫁給侯爺,與他患難與共。”
“停停”染一面打手勢,一面站起來道“我沒那麼高尚,當初是曹太后非著我嫁給建晟侯的。從雒都到錦縣一路跟來,現下咱們這一府早了朝廷的棄子,侯爺偏還是個要臉的,寧愿去死都不愿放下段和自尊。”
“侯爺他摔得實在太狠了,這事兒換一般人本不過來。”
“我知道,我去照顧他,畢竟是我夫君嘛,我也不想大沒了爹。就算以后侯爺恩將仇報,還要給我寫休書,攆我回雒都去”
“這絕對不能夠”金生重重地拍響桌面,“夫人你放心,侯爺膽敢再起這些幺蛾子,我們就不給他飯吃,我們集不搭理他。”
染都要笑彎了腰,隋他也有今天之后理了理思緒,趁著為他送藥的檔口走進東正房里。
隋的子依舊羸弱,連著幾日都沒有下床。不過也是因為這樣,水生他們才敢放下點心。要是隋有力下床,只怕又得琢磨起怎麼去死。
隋吃了太多的草藥,早有幾分“久病良醫”之。自從這回發病以來,他就咂出藥方已換過幾次。原來的藥方比較平和,如今喝下肚中的卻很猛烈。
他們無錢請大夫來看病,這藥方據水生說是出自染之手。他知道的父親曾在太醫院里當值,或許因此懂得一些醫理。
“你從家到底順了多東西出來”
染把藥碗磕在小榻幾上,上前攙扶隋坐起。對于這樣親的舉,隋已在一次次地抗拒中接下來。
水生和金生是鐵了心要給染“讓位”,這幾日沒在他耳邊吹風。他明白自己是躲不過染的監視了。
“你先給我道歉,不然我不和你說話。”染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隋抿了抿起皮的薄,覺得對染說出“對不起”那三個字實在太難。
染垂頸“唉”了一聲,就知道隋不會對服。遂端起藥碗送至他的邊,著他一腦喝下去,中途半分都沒有停留。
隋被嗆了兩次,鼻子和里很不好,睫羽上氤氳起薄薄的一層氣。
“我給你賠不是。”他拭了拭流到下頜上的湯漬,“以后我定會好好吃藥。”
“隋,你是該好好的活著。你不省人事的時候,水生他們都要哭暈過去。我想若沒有深厚的袍澤,他們怎會如此對你”
“那麼你呢”隋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救他,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我”
染瞬間紅了臉頰,隋那表明顯是知道點什麼。莫不是水生那個“叛徒”把給出賣了就知道他靠不住,到底是隋邊的人
“當時是急,你本無法吞咽湯藥。我無意冒犯你,你大可不用往心里去。那事兒我不負責,再說也不耽誤你以后續娶納妾。”
隋徹底無語,再不想和染費口舌。他們倆的腦回路從來就沒在一條線上。
之后,染自然而然地搬進臥房,和隋同睡在一張床榻上。染說到做到,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起隋。
從一日三餐到端茶送藥,再到梳洗、換、就寢。兩個人從別別扭扭互相“廝打”,到后來隋妥協了這一切。
除夕當晚,府外響起了陣陣炮竹聲,錦縣上下都沉浸在喜氣洋洋的過年氣氛里。
水生等帶著大在花廳里吃飲酒,笑聲不斷。染則推著隋來至庭院中,染把他裹得特別嚴實,擔心他再染風寒發病。
“門楹上的桃符,廊上吊著的紅燈籠,這些都是金生他們做的。別人家怎麼過年,咱們家就怎麼過年。侯爺,你這建晟侯府還嗎”染言笑晏晏,拍了拍隋的肩膀。
隋說不出心中滋味,轉頭凝視染,“自打進府那日起,我再沒出去過。能不能勞煩你推我出去走走”
“沒問題啊,但是今兒不行。”染只推著他在庭院里轉了轉,“等上元節吧,到那日錦縣街市上一定熱鬧。咱們一家一起出去逛花燈,讓你一下錦縣里的風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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