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當先，紅袍颯颯抱著桃花的是庶弟，次妃（1）沈氏所出的世子——楚霖。

楚霖十六歲還在條，個子不算高，形單薄，容貌和齊王有四五分像，皺著眉的時候更添了兩分。

楚展容起，沖他微微笑了下，卻在看清他后那張臉時瞬間凝固。

來人著玄圓領袍腰佩環首刀，頎長拔，比楚霖高了一個半頭。

面如冠玉，眉利眼深，如秋池湛湛，冷而清明。

往那兒一站，通氣派極為攝人。

正是武英侯裴敏行。

——也是裴尚的堂哥。

更是全雍州府除老太妃和張夫人外最討厭楚展容的人。

當然，楚展容也討厭他，相看兩厭的那種。

裴敏行走到門口便停下，沒有進來。

一對冷淡的星眸飛快掃過，沒看見似的。

楚展容收回視線重新落座，也當他不存在。

裴敏行拱手行禮，語氣恭敬疏離，“下見過王爺，郡主。”

齊王此時看見姓裴的就沒好臉，偏生裴敏行和裴家人的關系頗為微妙，他有火也不好沖人家撒，只得勉強地擺擺手，“免禮，進來吧。”

“謝王爺。”

裴敏行進來后只遠遠站著，眼觀鼻鼻觀口，不也不出聲，活一木頭樁子。

楚霖倒是跟陣風似的刮進來，“父王，你和姐姐說找什麼人？”

有外人在，不好說這個，齊王含糊道：“沒什麼，你怎麼來了？”

楚霖聲音立刻低了下去，“我聽說了裴家的事。”

他關切地看向楚展容，“姐姐可好？”

楚展容輕輕搖頭，“無礙。”

楚霖想安又怕笨拙舌到痛，一時語塞，急的就差抓耳撓腮。

楚展容瞧著好笑，心地替他轉移話題，“好漂亮的桃花，哪兒折的？”

聞言楚霖一喜，趕把花遞給，“姐姐喜歡麼？”

楚展容手接過，指尖拂過下端的樹枝，發現斷面異常平整，點點頭，就聽楚霖興沖沖道：

“不是我折的，是裴大哥，他從靈濟寺上香回來，知道我喜歡桃花，就順道給我帶了幾枝，我本想邀他去我那兒坐坐，結果半道遇上了崔長史，崔長史讓他留下，我好奇便問了幾句……”

楚展容：“……”

這花忽然有點燙手呢。

難怪斷口平，怕是那人拿刀砍的罷？

見面有異，楚霖拍了下自己的，暗惱失言。

怎麼又繞到這破事上了？

他求助地看向裴敏行，“裴大哥，我可以借花獻佛麼？”

楚展容頓了頓，也輕飄飄地瞥過去。

不料正撞對方深不可測的眼。

下意識了花枝。

目短暫相接，裴敏行再一次錯開。

楚展容：“……”

是什麼很辣眼的東西麼？

多看一會兒能掉塊還是怎樣？

裴敏行聲音低醇，喜怒難辨，“花既贈與世子，便是世子的東西，隨你置。”

楚霖沒察覺到兩人間古怪的氣氛，笑著對楚展容說：“我記得姐姐有個細口白瓷瓶，裝桃花一定很好看！”

看弟弟這麼高興，楚展容雖有些不快，卻不想拂了他的好意，輕聲應下，“好，回去我讓丹玉找出來，添些水擺在窗前，好生養著。”

楚霖更高興了，笑出兩個小酒窩。

裴敏行睫微，平靜如湖的眼底泛起了一波瀾。

楚展容似有所覺，睨他一眼。

卻只看到木頭樁子垂著眼簾一不地杵在那兒。

果然是錯覺。

垂下眼，百無聊賴地撥弄花瓣。

玉瓷手指與紅桃花相得益彰，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更。

裴敏行又悄悄掀起眼簾盯了片刻，結輕滾，若無其事垂了下去。

見姐弟二人相如此融洽，齊王倍欣。

“霖兒啊，去把你母親來，讓派人知會張夫人一聲，就說我有大事宣布，你祖母那邊先別聲張。”

“兒子明白！”

楚霖風風火火地去了。

楚展容也不想在這兒待著，起道：“婚姻大事兒不便多言，先回去了。”

一會兒裴家人來了，肯定得好一陣扯皮，不知道多鬧騰，有這功夫，不如回去看話本子，還能落得個耳清凈。

齊王回神，“等等，容兒啊，爹和你說的你好好想想，別不當一回事兒，你都十九了。”

楚展容作一頓，無來由的有些厭煩，“我就非要嫁人麼？”

齊王一愣，哭笑不得，“問的什麼傻話？爹倒是想留你一輩子，不說你祖母答不答應，宗人府也不會坐視不管。”

是了。

楚展容自嘲一笑，若不嫁，老太妃指不定要怎麼作呢。

若手，沒準會把自己配給五大三的武夫。

見好像聽進去了，齊王放輕聲音哄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溫潤如玉還是英氣健壯的？”

楚展容無奈，“我喜歡有什麼用，不也得人家愿意？”

齊王佯裝不悅，“你是郡主，能娶你是他們祖墳冒青煙，誰不愿意？誰敢不愿意？”

楚展容不以為然，剛要開口，忽聽“嗒”的一聲輕響。

父兩人皆是一驚，齊齊扭頭。

怎麼把他給忘了？

只見門邊影里的裴敏行彎下腰，撿起一枚銀質鏤空香囊球，正準備系回腰間，忽覺書房里安靜的有些過分。

他緩緩抬頭，對上兩人驚疑不定的眼神，不由出幾分茫然之。

一片死寂中，楚展容倏地一笑，手一指，“他敢。”

齊王霎時瞪大了眼睛，“你敢？”

裴敏行一頭霧水，“不知王爺與郡主所問何事？”

楚展容直覺這人在裝傻，似笑非笑，“我說雍州府男兒有骨氣，比方說我看上你了，你不愿意就敢直言拒絕。”

孰料裴敏行面一肅，立刻單膝跪地，沉聲道：“不敢，下榮幸之至。”

齊王面稍霽，忽而靈一閃，仔仔細細端詳起眼前的青年來。

論家世，他是武英侯，論相貌，他更勝裴尚。

最主要他年齡合適，亦尚無婚配。

當初沒選他是因為那個時候他還瘦跟個猴似的，一問三不知，畏畏躲在裴家人后面，瞧著不太。

沒想到如今男大十八變。

齊王越看越滿意，謹慎地問了句：“你可有心上人？”

楚展容：“？”

——題外話——

（1）次妃，地位僅次于王妃。

而前面提到的張夫人，在次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