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人
惜翠二話沒說,跟著他們一起出了寨子。
衛檀生第一次逃跑就讓他們打折了,要是不看著點兒,難保這些喪心病狂的強盜們再會做出點什麼。
他那樣聰明,傷沒好全,肯定知道自己跑不了多遠,應該只是在山上藏著,等待時機下山。
衛檀生他憑藉著瓢兒山上繁茂的植被,就像一片落葉落了森林中,消失得乾乾淨淨。
靠人找是找不到,但魯深那隻猴子卻聰明近妖,它在樹枝間跳躍,幾下就消失在了樹林深。
又過了一會兒,遠遠地就傳來了猴子的聲。
惜翠頓時一馬當先,拔追了過去。
樹林中閃過一片角,跌跌撞撞,盡力往深跑。
他實在太慢了,論力也比不過惜翠這個彪形大漢。
惜翠看見了衛檀生。
他摔了一跤,手撐著地,一狼狽。他已經逃不掉了,他也就不再掙扎,而是抬起頭看著。
衛檀生臉上神是不符合年紀般的鎮靜,黑得發青的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惜翠。
他的眼睛很純淨,日穿過林間,盡數撒在他眼底,有一莫名的力量。
知道衛檀生逃跑後,惜翠第一反應其實是懵,倒不會覺得被衛檀生背叛了。在這個地方待著,別說是衛檀生,都想跑。衛檀生要跑,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比較意外的是,衛檀生的反應。他鎮靜得不得了,一點兒都不像個十歲的孩子。要是平常的十歲的小孩,這個時候可能會嚇得哭出來。但他卻不一樣,他冷靜地幾乎像個小大人。在瞭解了自己的境後,不再去做無謂的掙扎,而是選擇了談判。
他對自己,對這個環境,甚至於對惜翠,都有著清晰的認知。
「你要抓我回去嗎?」小男孩著氣問,一開口,就快準狠地直接中了惜翠的肺管子。
小小的男孩,眼裡滿是防備,像刺蝟一樣,一地豎起了它上的刺。
惜翠一時答不上來話。
突然發現,低估了衛檀生,以為跟他關係不錯,實際上,他本就沒放在心裡,從一開始就在謀劃著逃跑。
想到了他吃飯的時候,那雙攥了筷子的手。
惜翠問:「你真的喜歡吃那碗飯嗎?」
他垂眸,「很難吃。」
面前這個小孩看出來了的搖。
「你能不能放我離開。」他問。
惜翠沒回答。
他和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後面的人已經跟上來了,就算想放他離開,這個時候也來不及。就算真的放了他,他也真的逃了出去。那怎麼辦?還有攻略任務。總不能跟著衛檀生離開,跟著他一塊兒去找衛宗林。
這樣一來,的份肯定瞞不住衛宗林,到頭,非但系統下達的任務完不了,還有可能自己把自己送進了牢裡。
「我會找個地方,再藏起來的。」衛檀生的瓣了一下,「只要你能裝作沒看見,我就能跑。」
惜翠沉默了一會兒,「你跟我回去吧。」
衛檀生搖頭。
「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去,你爹正忙著救你。」惜翠頓了一頓,「我保證。」
他既然是書裡的人氣男配,小說都還沒開始,人絕對就不會有事。
聽惜翠提起他爹,衛檀生卻沒出任何喜悅的神,甚至看上去有些麻木。
「上次我逃,他們打折了我的,這回再回去,你說他們會不會再打折我另外一條。」他說,「你明知曉他們會做什麼。」
「有我在,他們不會你。」惜翠是認真說的。
誠懇的神落在了衛檀生的眼底,衛檀生不說話,也不再理,他安靜地坐在原地,順從地接了自己的命運。
因為府這幾日來的作,山上的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吵吵嚷嚷著,要好好整治衛檀生,給衛宗林點瞧瞧。
惜翠答應了他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他,那麼一定就會做到。
親自去向魯深求。
魯深難得收斂了角的笑意,皺起了眉頭,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老六,我不罵你。我就問你,你知道你自己這幾天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惜翠道,「但這小子確實跟我合得來,左右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何必同他計較。」
「他是衛宗林的兒子。」魯深淡淡地說,「衛宗林對寨裡的兄弟們做了什麼,你心裡清楚。」
「老子的事總歸不能算得小子頭上。一群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孩子,倒人看輕了。」惜翠辯解道,「我寧願跟衛宗林打個你死我活,我也不想欺負他小子來逞威風。」
魯深皺眉,「你今天是非要替他說話了?」
惜翠道:「我沒替他說話,我就是看不慣,看著憋氣。」
魯深笑出了聲,「我現在倒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給你灌了什麼**湯,往日也沒看你有多喜歡誰,最近倒是三番兩次地替他著想了。」
他一笑出來,周圍凝滯的空氣頓時為之一掃。
魯深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行了,你也沒跟我求過什麼。我也犯不著真跟一個混小子計較。你既然都求到我這兒來了,我也就應你這一聲。但我事先得問你一句話。」
「大哥你問。」
魯深調整了一個姿勢,凝視著,他角繃得了點兒,眼神如同夜裡的虎豹一樣鋒銳,「用不了幾天,衛宗林就要帶著兵上山,真打起來,你到底是以這小子為先,還是以寨子為先?」
魯深眼眸深沉,地盯著,不放過臉上任何一緒的變。
被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惜翠到了一陣久違的力,但還是鎮靜地回看著魯深,神鄭重而恭敬地說著屁話,「真打起來,當然是以寨子為先。」
惜翠拍了拍膛,信誓旦旦地保證,「大哥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那你就記住你今日所說的。」魯深好似也鬆了口氣,腳一蹬,大馬金刀地坐直了,又接著笑,「在這瓢兒山上,萬事還得以我們寨子為首。你別忘了自己的本分。要是哪天,你真犯了糊塗,」他一牽角,扯了臉上的刀疤,「我就先殺了他,到時候,你就算再替他求都沒用。」
那山匪刻意討好他。
衛檀生發現。
討好的眼神他簡直再悉不過了。
府上的人都在討好著他,特別是跟在他邊伺候著的丫鬟小廝們。他的眼神就跟那些整天圍在他邊的下人一個模樣。
他雖不喜歡,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這不妨礙他接。
至,在他刻意的討好下,他能好過許多。
其實,他起初也生出了些警惕心。覺得那山匪是有意在試探他,但他想了一想,又覺得不太像。
他們其實瞧不起他,也不在乎他,只要他還剩一口氣,能威脅到他爹,這就足夠了。
每晚,在那山匪看不見的地方,他都會用樹枝在牆上劃一道。
他劃了十多道,在這山上也待了足足有十多天。
著牆上凹凸不平的印記時,衛檀生知道,是時候了。
那山匪對他沒什麼戒備心,似乎沒想到過他會逃,尋了個合適的機會,他跑出了寨子。
一切進展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只是他傷沒有好全,跑不了太遠。
這一路,他足夠小心謹慎,沒急著下山,而是躲在林間靜靜地等著,等避過風頭,再往下走。
但衛檀生做夢都沒想到,那隻猴子,那隻總是蹲在匪首肩膀上的猴子。
他就像那隻貓兒一樣,僵地搖尾乞憐,試著祈求他放他離開。
他面上在懇求,但是心冷得像冰。
因為他知道,他放他走這可能太小了。
他們提著他的腳,像拎著一只死一樣將他丟回了那間茅屋裡。
哢噠,上了鎖。
他就像一尾被拍在了案板上的魚,五臟六腑都好似被擊碎了。
衛檀生咳嗽著,慢慢地爬起來。
在他逃跑前,他已經預想過會有這種下場。
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人過來,沒人給他送飯送水,包括那個山匪。
等到第二天,天剛亮的時候,有人進來了。
三個人,像喂狗一樣,丟了些黏著的骨頭給他。
「了一天了,喏,吃罷。」
說罷,三人饒有興趣地齊齊盯著他,看他作何反應。
他沒辜負他們的期,如他們所願,著手,將那兩三塊骨頭夠了過來。
這些骨頭似乎只用水焯過一遍,沒任何味道,甚至有些餿了,還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衛檀生沒上面的灰,一點一點地著骨頭,吞吃肚。
一邊吃,一邊乾嘔。
他的醜態顯然娛樂了這三人,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笑了出來。
「你看這小子狼吞虎嚥的模樣!」
其中一人蹲在他面前,看著他笑,「你知不知道你這吃的這是什麼?」
「還真是衛宗林那混帳的種,吃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抬起往他臉上踹了一腳,他嘖嘖稱奇,「啃得像狗一樣乾淨。」
「你吃的是你老子派來的人。」他撿起被他一腳踹翻在地的骨頭,「這可能是胳膊吧,都讓你吃乾淨了。」
他們本想看到他因為吃下人而驚慌失措,不可置信,乃至痛哭流涕。
但是他沒有。
他這一雙眼睛定定的,像兩團鬼火。
看得這幾個人心裡突然有些發。
「嘖,沒意思,大哥也真是,不知道發哪門子的瘋,偏偏攔著不讓人教訓。這一心窩子的氣都沒出撒。」
那人照著他心窩子又踹了他一腳。
見他們轉走,他喊住了他們,「等等。」
他問,那山匪有妹子嗎?
這問題他們本來是不會回答但他的,但他們心似乎不錯。
「老六?老六哪來的妹子?你聽誰說的?」
他們將門重新落了鎖。
衛檀生看向了剛剛被人踢到一邊的,他還沒吃完的骨頭。
他將地上的骨頭撿了起來,了灰,繼續咬了下去。
一點一點,細嚼慢嚥,骨頭渣子都細細地嚼碎了吞落了下去。
衛檀生記得衛宗林有個一直侍奉左右的下屬,姓林,年紀約莫三十歲,生得方正。
手掌很寬大。
抱過不止他一回。
前天,他死在了這兒,就死在那棵槐樹下,頭被砍下來,子則被大卸八塊分食了下去。
但現在,他的某一部分就在這兒,
在他胃裡,在他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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