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寶在醫院整整住了一個禮拜。
住院的那天大雪封城,出院的時候氣溫卻已經驟升了十幾度,春暖花開呼之出。
宋老太在家裡煮了一大鍋餃子。
小寶發現,曾經劍拔弩張的大哥和似乎奇跡般地緩和了關係,而這樣病病歪歪的,小遠也不好再和過不去,拿出了這幾天的筆記給。
棚戶區的舊筒子樓三樓,一室一廳的破爛房子裡,恍然間有了點家的味道。
樂曉東死了,魏謙中一口凝滯不散的仇恨好像也隨之而去了,他的氣神似乎變了不……哪裡變了,三胖也說不好,只是覺得他沒有那麼深重的戾氣了。
不管怎麼樣,都是好事。
臨去接麻子媽出院的時候,三胖帶著小鋤頭和魏謙來到了麻子家門口。
三胖往手心吐了兩口吐沫,在樹下一陣刨:「麻子那小子,屬土撥鼠的,什麼都往地底下埋,肯定留了東西——哎,謙爺,您能別在一邊紮著手看著嗎?能移駕過來,您尊貴的爪子幫幫俺老豬嗎?」
魏謙把鞋上蹭得泥磕掉,頭也不抬地說:「二師弟,師父給你機會讓你減,你就別他娘的廢話了,甩開膘挖吧。」
他說完,出一煙,塞進裡點了,然後倒著到了大槐樹下,拍了拍樹幹:「好長時間沒嘗過了吧?不是好煙,你湊合著用。」
大槐樹靜靜地站在一邊,微風中,和著微微歪斜的煙,簌簌有聲。
真就有點像麻子一樣,總是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誰看他一眼,他就沖誰傻笑一下,不問就不吱聲。
三胖很快挖出了麻子埋在地下的錢,塑料袋封起來的信封裡還夾著一張紙條,說他就要遠走他鄉,只好厚著臉皮地把他媽托付給兩位兄弟……「托付」的「托」還寫錯了。
這炸油條的文盲,老大不小的,書寫得還不如當年剛上倆月學的小遠。
魏謙和三胖合計了一下,決定把麻子已經死了的這件事瞞下來,只把錢和字條給了麻子媽,對麻子媽統一了口徑,說麻子為了給攢錢治病,跟著一幫做生意的人走了,上柬埔寨倒賣咖啡豆去了……「去柬埔寨」這個說辭是三胖想的,算遠走異鄉,對得上字條上的話。
麻子媽截了一條胳膊一條,已經算是殘疾人,按規定,可以申請五保戶,可惜全部辦下來沒那麼容易,需要漫長的開各種證明和跑手續的過程——不然當年魏謙也可以以未年人的名義申請,只是當時太耗時間,他沒這個心力,跑不起。
現在他和三胖都有心有力,這事卻依然辦不,因為過不去麻子媽自己那關。
魏謙嘗試著提起這事時,麻子媽堅定地認為自己已經有了個將近年、並且有勞能力的兒子,現在兒子雖然不在眼前,但是去國外做生意的,有經濟來源,不該蓄意欺騙政府那點補助金。
覺悟高得簡直讓魏謙腦仁疼,於是回去以後,他狠狠地捶了三胖一頓。
都是這死出的餿主意,編的餿瞎話,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魏謙沒有再回夜總會,他甚至沒有再關心過樂曉東死了以後,財產都由誰打理了。
「小魏哥」已經隨著死了的樂哥一起銷聲匿跡,金盆洗手了,他做打手做得本分極了,誰都知道他只是樂哥養得一條咬人的狗,牙口再厲,也沒人關注他,他們有的是別的事來互相打破頭。
魏謙托三胖爸找到了一個工廠點貨員的工作——哦,說白了就是搬東西的。
臨時工,按件計費,純力活,中午管飯,一人倆饅頭,魏謙沒干多長時間,就滿手都是大泡,整天都是髒兮兮的,一天到晚要看人臉。
打手「小魏哥」的日子,彈指就了鏡花水月。
魏謙開始幹這個活的第三天,蹲在路邊拿針挑手上的泡的時候,心裡平靜得自己都覺得詫異。他曾經認為,這樣的日子會把自己年輕的脊樑給彎,會一想到自己這幅德行和「出人頭地」四個字之間十萬年般的距離,就覺得心如刀絞。
然而並沒有。
如今他想要「出人頭地」的那種心緒依然沒有半點改變,他依然是個做夢都想賺大錢的錢串子,依然需要錢,需要養家餬口,可大概是他已經目睹過了足夠的浮華,經歷過了刻骨的生死,他的心已經不知不覺間就沉下去了很多。
對此更加喜聞樂見的是宋老太。
即使魏謙每天被人吆五喝六,孫子一樣地幹活,也欣地為他終於「走上正途」鬆了口氣。是莊稼人出,不覺得力活有什麼不好,憑力氣吃飯,吃得天經地義。做小工,哪怕吃糠咽菜,也比出夜總會的穿金戴銀強。
宋老太在主觀地認為魏謙前途一片明的時候,也終於發現,這個大男孩,還不到十八歲,已經確確實實是在撐起一個家了,於是對他好了一些。
不知從哪弄來了跌打損傷的藥膏,放在魏謙的床頭櫃上,又為了幫魏謙補家用,每天早晨三點多起來,煮上一鍋茶葉蛋和玉米,踩著人們上班的時間出去賣,下午再去收紙盒子、包紙和瓶子去賣。
乃至於魏謙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神經兮兮的老娘們兒是個了不起的人——就這麼起五更爬半夜,竟然還能兼顧家裡孩子們的一日三餐,還能神矍鑠地和鄰居那個惡老太每天大戰三百回合,相互問候生地罵戰一通。
惡老太被魏謙小時候拿著菜刀嚇唬過,不敢出門,兩家各自上著門上的鎖鏈,留出一個門以供聲音暢通無阻,開戰。
這兩個老貨掐出了風格掐出了水平,裡蹦出來的髒話讓魏謙這個職業流氓都聽不下去。
三胖不出門進貨的時候,就坐在樓道裡,抓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津津有味地聽一段,等戰鬥結束,他拍拍瓜子皮,扯著嗓子鼓掌好,他聲音洪亮,一個人能打造出「滿堂彩」的效果。
這時宋老太和惡老太就會一致對外。
宋老太罵:「小孩子!」
惡老太罵:「大胖子!」
三胖湊齊了一個「二」,心滿意足地扭著走了。
後來魏謙過去,一腳把惡老太家的門閂踹壞了,又和宋老太在家裡大吵一架,讓這倆混賬老太婆把都放乾淨點,別把好好的孩子都教壞了。
……事實證明,倆潑婦鬥不過他一個人,於是們倆自覺將切磋時間轉移到了午後,年兒們上學的時候,週末及法定節假日休戰。
魏謙把煙戒了,煙太貴。
魏之遠覺年讓他印象深刻的有兩種味道,一種是廉價的煙草氣味,一種是後來跌打損傷膏的藥味。
那段時間,每天他做完功課抬頭看的時候,大哥都一定已經累得躺在床上睡死過去了,天漸漸熱了,魏謙就穿個「二桿梁」背心和大衩,把薄毯往腰間一搭,留給魏之遠一個背影。
打手生涯和繁重的力勞把魏謙磨礪得腰間沒有一贅,修長實的地著,後腰永遠是窄窄的凹下去,突兀的一對肩胛骨就像一雙展開的翅膀,好像只要藏在下面,就永遠也不會到傷害。
魏之遠看他一眼,又低頭寫了兩行字,正抄到一個課文課後詞,那個詞是「長兄如父」。
男孩按著老師的要求工工整整地寫了五遍,然後合上書本,關上燈,循著空氣中已經習慣了的藥味爬上床,爬過魏謙,練地鑽到了他懷裡,魏謙半夢半醒間下意識地抬手拍了拍小孩的後背,帶著鼻音低聲說:「快睡。」
魏之遠從這兩個字中分辨出了濃稠得恰到好的寵意味,心滿意足地合上眼,著一天最舒服的時刻。
此後每每提及「幸福」,魏之遠都會想起自己年的時候窩在大哥懷裡、蹭著他的口,閉上眼睛等待沉沉睡去的一刻……即使他已經長大到大哥的懷裡再也裝不下了。
匆匆又過了半年。
這一天小寶和小遠期末考試,考完試就意味著要放暑假了。
夏日如火,魏謙騎著一輛二十塊錢買來的二手自行車,來到了冷飲批發市場,小商小販們都從這裡進貨,魏謙也打算批發一箱冰激凌回家給倆崽子解饞。
很多家裡有小孩、冷飲消耗大的人家都會從這裡直接買一箱冰激凌回去,平均零售一兩塊錢的冰激凌,批發價只有四五,能省好多。
魏謙正在看產品名錄的時候,突然,一個人有點猶豫地住了他。
「魏謙?你……是不是魏謙?」
魏謙回頭一看,只見對方是一個有些眼的中年婦,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來:「你……您是李老師?」
李老師踩著高跟鞋快步走過來,一迭聲地問:「真是你!你是怎麼回事?連聲招呼也不打就退學,我還找過你好長時間,一直沒消息,你到底幹什麼去了?有什麼天大的事?為什麼不把學上完?」
三年了,驟然見了,魏謙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覺,學校?那好像……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然而面對舊班主任,魏謙卻忍不住低下頭,這一刻,他既不像暴兇戾的夜店打手,也不像沉默寡言的年輕小工。
他忽然變得像個正常的、在老師面前有些拘謹中學生。
魏謙苦笑了一下:「老師,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魏謙帶著一箱冰激凌和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回家的事,讓所有家庭員都非常的意外——因為印象裡,大哥就沒對誰這麼客氣過。
這位客人著整潔,帶著眼鏡,說話客客氣氣的,非常有禮貌,舉手投足間一看就知道是個知識分子,和週遭環境格格不。
等弄明白了李老師的份之後,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老家的行政區域是這樣的,先是省,省下面是市,每個市管轄著下屬十幾個縣,構一個行政地區,一個縣下面又有七八個鄉,鄉下面才是數不清的小村落。
宋老太老家相對偏遠落後,村裡孩子上小學要去鄉里,初中要遠走縣城,上高中則要坐上七八個小時的車,去市裡,們村裡好多年都沒有能考上高中的。
更不用說高中老師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一個活的高中老師。
宋老太幾乎把李老師當了國家領導人來接待,拿出了渾解數,做了一桌最高規格的菜,死活要留下吃飯。
李老師實在盛難卻,只好在飯桌前坐了下來,看著這個家,李老師多明白了魏謙退學的原因,在應付著熱洋溢、不停地給夾菜的宋老太之餘,試探地說:「魏謙,我記得你那時候績好的,說真的,就這麼不上學了,真的可惜的。」
魏謙沒應聲,拿起一邊小碗:「老師我給您盛碗湯。」
李老師接過來,接著說:「你知道,我在咱們學校裡也工作二十多年了,作為老教師,在校領導那多有點面子,而且你叔叔……哦,就是我丈夫,他在市教育局工作,你要是願意,我可以讓他想辦法幫你把學籍弄回來,就在我現在帶的班裡。」
這話音一落,飯桌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作。
聞燈看了一本小說,裡麵有個和他同樣姓聞的配角,走的還是耽美線。男主日天日地天下第一,而文裡的聞姓男配,癡情他守護他,暗中做了無數事,臨到死纔敢表白,卻換來男主一記冷瞥,含恨而終。聞燈:“。”冇想到第二天,他穿書了,穿成這個和他同樣姓聞的配角。不過出了點意外,他變成了個女配角——男扮女裝那種。聞燈:“?”他仔細一琢磨,覺得甚好:“主角你不是不喜歡男的嗎?那我就用女人的身份接近你,等你愛上我,再把你狠狠拋棄!”他按照計劃行事,這般那般,把男主撩到手後冇多久,收拾包袱跑路。男主提著劍找來,一劍斬斷他的去路,冷冷地說:“過來。”接檔文《一篇都市奇幻文》謝意是離山道派的開創人,當年被封為傳奇,鬼神皆避,無人敢惹。他冇想到自己死了千年還能詐屍還魂,從棺材裡坐起來一看,那一手建起的道觀,現在破得近乎入土為安。行吧,時隔多年,的確該拾掇拾掇。謝意一甩衣袖,重操舊業。很快,妖魔鬼怪痛哭狼嚎狂奔躲逃,離山上那座破得就要入土為安的道觀,再度成了道上的傳說之地。*謝意詐屍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捋捋袖子,拎出二兩酒,去了曾經那死對頭的墳頭,懟他一句“我活了,你還死著”。冇想到第二天,道觀被人堵了大門,催繳拖欠已久的租金。外頭來了一個車隊,最前麵那輛勞斯萊斯幻影裡,坐的疑似是死對頭曾曾曾曾孫。勞斯萊斯車身漆黑鋥亮,死對頭的曾曾曾曾孫意氣風發,謝意心道,果然是一脈相承的讓人看不順眼。但秉著仇怨不及後人的原則,他冇把這些人直接打出去。直到後來,他親眼見著這孫子使出了點兒當年的東西。謝意明白過來,立刻拔刀。對麵的人表情誠懇又可憐:“我錯了。”他冷笑:“怎麼不繼續裝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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