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纍纍佩珊珊。
「行廟見禮,奏樂!」
我安靜的任由喜娘扶著,在贊禮的贊唱聲中盈盈下拜,我的手裡,握著江南新貢上好的
紅綢,紅綢的彼端,便是當朝三皇子南承曜,我未曾謀面的夫婿。
我看不見他的樣子,龍呈祥的喜帕遮住了我的視線,整個世界一片明豔的紅。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嫁與天家,禮數更不容稍廢,待到由喜娘引喜房時,我鬢間已微有汗意。
喜房外禮樂聲濃,越發顯得房安靜,一個丫鬟遞過一碟點心在我手中,輕道:「請王妃
先用了這些點心,都是宮裡賞賜下來的,奴婢每樣擇了一些,王妃累了一日也該了。」
那婢語音舒婉得,我微微一笑,雖然並不,卻仍隨意揀了一兩樣嘗過,方才將碟子
遞還給。
接過,又再開口:「殿下如今在正廳酒酬賓客,一時半刻恐怕不得。請王妃稍適休
息,奴婢就在喜房門外侯著,王妃有事只管吩咐。」
關上門出去了,禮數週全,諾大的房間便只剩下我一人,這個時候,就連疏影亦是只能
守在喜房門外的。
我的手指,細細描摹著喜服上滾金的並蓮花,這喜服是遠在江南出任營造司監的舅舅,
遍選繡命婦,歷時三個月才完的,快馬加鞭送至府上。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一針一線,儘是旁人難以企及的尊榮。
只是,我極淡的一笑,拂過略顯寬舒的袖。
原本並不屬於我的,再怎樣尊貴,終究是不合適,而這段從一開始就錯位了的姻緣,又會
有怎麼樣的結局。
「怎麼可以這樣?那我家小姐要怎麼辦?」喜房門外,疏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縱然
已經得極低,卻藏不住,不忿與焦急。
方才那個舒婉聲再度響起,亦是輕聲做答,帶著禮數與歉意,卻是不卑不:「宮中急
詔,聖上龍違和,所有皇子皆需即刻宮侍駕,勢所迫,三殿下亦是不得以。」
「再急,揭喜帕的時間總是有的,現在可怎麼辦,是我家小姐自己揭了喜帕還是干等下
去?」
那個子一時無語,顯然也在躊躇,而我微一沉,開口喚了疏影的名字。
疏影忙應聲進來,了我一聲小姐,卻猶豫著不知該怎麼開口。
而那個清持有禮的聲音,隨後響起:「驚擾了王妃,是奴婢的不是。」
我淡淡一笑:「姑娘言重,事有緩急,君父之命原不可違。」
「可是小姐……」
疏影的話尚未句,我手握住的手,示意不要接續說下去。轉而對那名婢開口道
:「請問姑娘,王府中是否有福壽雙全的婦人?」
那婢想了片刻答道:「殿下母王夫人當是如此。」
我輕輕點頭:「那有勞姑娘請王夫人替慕容清『請方巾』。」
「這……」有些猶豫。
我淡淡開口:「宮中既有急詔,必是聖上病勢不穩,否則必不會輕易驚擾皇子婚典。因此
,殿下此去何時能歸尚未可知,這樣等下去終究不妥。而新嫁娘若是自行揭下喜帕,是為不吉
,縱然慕容清不在意,但日後傳出,對殿下未嘗是件好事。因此,請王夫人代為『請方巾』,
雖於制不合,卻是有禮可循,亦不是沒有過先例,事從權宜,有勞姑娘了。」
我的語音平靜,言畢,亦不催促。
而那婢沉默了幾秒,開口道:「王妃所言極是,奴婢這就喚人去請王夫人。」
王夫人不一會便到了,隨著喜帕的緩緩掀起,我看見一個華貴雍容的房間,百子帳、鴛鴦
枕、龍被,床上撒滿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各式喜果吉祥之,擺設陳放,莫不喜氣洋洋
。
然而,這一片喜慶的世界裡,我的夫婿,卻並不在其中。
不是沒有一失落的,然而心底,卻是長長的舒了口氣,縱然知道無可避免,可與一個陌
生男子相親,我想我仍未能全然放開。
遲,總比早好,至可以能讓我多一些心理適應的時間。
這樣一想,又不免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木已舟的事,還有什麼可抗拒,又有什麼放不
開的。
我在心底自嘲的笑笑,索不再去想。
耳畔仍有喜樂和王夫人抱歉寬的聲音,我微笑著,視線卻緩緩落到了窗前。
案桌上,紅燭搖淚。
此番良辰景,只能注定辜負。
一直崇尚不婚不育保平安,誰知一場意外來臨,相公孩子都給準備齊全了,孩子差點兒被人賣,相公被趕出家門,哪有這麼欺負人的?既然成了我林喜悅的人,那就歸我罩,夫妻同心分了家,就在人人都懷疑他們要餓死的時候,病了二十幾年的人突然強壯了是怎麼回事?一直沒機會科考的人忽然中了榜首是怎麼回事?日子眼看著紅火,多年不聞不問的娘家人也上來佔便宜,呵呵,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負的人,這樣的,老娘能打八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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