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連著幾日的雨連綿後，天氣再次晴朗起來，可是空氣還是那麼抑，滔天巨浪正一波接著一波地涌來。

朝臣聯名上書要求五皇子下罪己書一事愈演愈烈，這才短短五日，越來越多的朝臣都站到了五皇子的對立面，每一日，那道聯名摺子上就會添上幾個名字，到了現在，已經有三分之二的朝臣名列其上了。

朝堂上的氣氛就像是一把大弓的弓弦被拉得越來越繃，甚至因爲順郡王韓凌觀的故意爲之，王都街頭巷尾都知道五皇子氣病皇帝的事，整個王都炸了鍋，時人皆最重孝道，於是無論平民百姓，還是文人墨士都對五皇子進行了猛烈的攻擊，口誅筆伐。

韓凌觀一直在等待著，等待這波浪醞釀得差不多了，才毅然出手。

這一日，大半朝臣黑地跪在了皇帝的寢宮門口，有的滿臉悲痛，有的義憤填膺，有的蠢蠢……

順郡王韓凌觀站在朝臣的前方，面對寢宮的大門作揖，意氣風發。

搭在弓弦上的箭終於出了！

“韓、凌、觀。”皇帝的寢宮之中，皇后咬牙切齒地念著韓凌觀的名字，眸中迸出凌厲的芒。

和五皇子本來正在給皇帝侍疾，沒想到卻被韓凌觀率領朝臣們堵了個正著，看來這一回韓凌觀不達目的不會輕易罷休。

五皇子韓凌樊面晦暗，整個人看來又瘦了一圈，穿在上的袍子有些寬鬆。

他閉了閉眼，似乎做了什麼決定，大步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樊兒！”皇后急忙住了韓凌樊，聲音微微拔高，就像是一個護著的母般，“你要幹什麼？”

韓凌樊苦笑了一聲，艱地說道：“母后，兒臣終究要面對的……”

是他犯下錯事，終究要他自己去解決，難道他要在這裡躲一輩子不？！

“樊兒，你不能去。”皇后快步走到了韓凌樊面前，略帶強勢地拉住了他的胳膊道，“你若是去了，就中了你二皇兄的陷阱！”

“母后……”韓凌樊看著皇后，面遲疑之。

他意氣用事，已經把父皇氣病，如果他再忤逆母后……

恩國公走到了皇后旁，也是勸韓凌樊道：“五皇子殿下，皇后娘娘說得是，您不能出去啊！”一旦出去，五皇子就一定會被著寫下罪己書，那麼一切將再無轉圜的餘地。

他話音剛落，外面再次響起了韓凌觀鏗鏘有力的聲音：“五皇弟，請下罪己書！”

跟著，是羣臣齊聲重複了一遍：“請五皇子殿下下罪己書！”

那洪亮的聲音彷彿悶雷般敲擊在五皇子的心頭，他的眼神黯淡無。

恩國公也是焦慮不已，卻是束手無策，不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覺得今日的太尤爲刺眼。

已經整整十日了，皇帝還沒醒來，局勢對五皇子更不利了！

如果皇帝有個萬一，那麼……

恩國公簡直不敢想下去。

就在這時，不遠，宮門的方向，又有一羣人浩浩地朝這邊走來，看來氣勢洶洶。

這又是誰？！恩國公眉宇鎖，下一瞬，就有一個小侍激地跑了進來，氣吁吁地稟道：“皇后娘娘，五皇子殿下，國公爺，詠大長公主殿下來了！”

好像是一潭死水忽然泛起了一漣漪，殿原本沉甸甸的氣氛頓時一鬆。

詠回來得實在是太及時了！這下，局勢也許有了轉機！

皇后和恩國公都是喜形於，連韓凌樊的眸中都閃現了些許神采，齊齊地向了來人的方向。

此刻，以詠爲首的數十人已經走到了幾十丈外。

詠穿了一件玄挑銀線妝花褙子，頭髮整齊地挽一個圓髻，只簪了一支簡單的小葉紫檀簪，穿著打扮看來不過是雍容的老婦，乍一看很是普通，再一看，卻是面目威儀，只是這麼箭步如飛地走來就釋放出一種令常人無法直視的威，更何況，後還跟著二十幾名穿鎧甲的士兵，那些盔甲撞的聲音無形間就令得四周的空氣一冷。

韓凌觀自然也看到了詠，眼中閃過萬千緒，但隨即就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詠姑祖母恐怕是來給五皇弟撐腰的吧！

韓凌觀一霎不霎地看著詠和旁的南宮昕一步步地走近……

詠在五六丈外停下了腳步，淡淡地對著跪在地上的羣臣說道：“各位大人乃是朝廷肱骨，不去理政事，卻羣集於此……”

周圍寂靜無聲，雖然詠的聲音不輕不重，卻顯得尤爲響亮。

說話的同時，冰冷的目從朝臣們上掠過，看得他們心中惴惴，最後，詠的目落在了韓凌觀上，緩緩地接著說道：“衆位可是打算要宮？”

詠的語氣輕描淡寫，卻著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令得韓凌觀和在場的朝臣們都是面一僵。

韓凌觀不自覺地握拳，眼底浮現一層霾。

不過，他已經想好了如何應對，詠話落之後，他立刻義正言辭地說道：“姑祖母這些日子不在王都，恐怕不知道其中的！五皇弟不忠不孝，忤逆父皇，氣得父皇卒中，至今還昏迷不醒……侄孫和衆位大人也是希五皇弟能知錯就改，寫下罪己書以贖其罪！”

詠面無表地聽著。

“於五皇弟，本王是兄長；於父皇，本王是兒臣，本王怎能看五皇弟一錯再錯而坐視不理！”韓凌觀越說越是慷慨激昂，對著詠抱拳道，“姑祖母您是父皇的長輩，亦是侄孫和五皇弟的長輩，還請姑祖母爲我韓家一正家風，爲朝廷正風肅紀！”

他說完後，四周又安靜了下來，羣臣都是看著詠，幾乎屏住了呼吸，想看會如何反應。

“爲韓家一正家風，爲朝廷正風肅紀……”詠一邊點頭，一邊自語道，“說得有理。”說著，詠擡起手來……

韓凌觀面上一喜，下一瞬，卻見詠冷然下令道：

“給本宮拿下順郡王！”

這一次，字字鏗鏘有力，如同嚴冬的寒風凌冽刺骨。

不止是韓凌觀，在場所有的朝臣皆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四周再次陷了死一般的沉寂……

“是，大長公主殿下。”詠後的士兵抱拳領命，大步朝韓凌觀近。

三個士兵一起手，輕而易舉地就拿下了韓凌觀。

“放開本王！”韓凌觀大驚失地掙扎著，卻被兩個士兵牢牢地鉗住了左右臂膀。

朝臣們也了起來，面面相覷，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震懾住了，不明白詠爲何要對順郡王手。

這時，工部尚書上前一步，厲聲喝問道：“大長公主殿下，您這是做什麼？難道是要謀反不！？”

話語間，不遠又傳來隆隆的步履聲，這邊的把數十名林軍也引了過來，場面更爲混，而韓凌觀則是稍稍鬆了一口氣。有林軍在，就算是詠姑祖母也別想在這宮中隻手遮天！

與此同時，首輔程東、禮部尚書等大臣也從值房聞訊而來。

韓凌觀急忙對著林軍喊道：“李統領，快，快救救本王！姑祖母意圖謀反，快將拿下！”

林軍統領李醒看了看詠，又看了看被制服的韓凌觀，面有些爲難。

他們林軍直接聽命於皇帝，而非順郡王。如果詠真的謀反，林軍當然可以自行應對，但是現在詠只是制服了順郡王，並無其他進一步的行爲……

李醒做了個手勢，示意林軍戒備。

跟著，李醒客氣地抱拳對著詠道：“不知大長公主殿下爲何要拿下順郡王？”

見李醒不手，韓凌觀心中暗罵，卻只能正氣凜然地威道：“李統領，你爲何還不手！難道要等本王丟了命？！”

“王爺請稍安勿躁。”李醒勸了一句，他倒不覺得詠是要謀反，若是如此，就不會只帶著區區二十幾名親兵宮了……

詠看著韓凌觀，角勾起一個冰冷的笑意，與他四目直視，眼神銳利，問道：“韓凌觀，我問你，你說是你五皇弟氣病了皇上，可對？”

被制住的韓凌觀雖然有些狼狽，但還是了，昂首道：“不錯。”

詠角的笑意更冷，再問道：“可若皇上是中毒呢？”

中毒？！

詠這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羣臣瞬間躁了起來，頭接耳，以他們對詠的瞭解，詠絕非隨口妄言之人。

可是誰能有機會對皇帝下毒呢？！

韓凌觀瞳孔微，了，最終還是沉默。

詠看著他繼續說道：“皇上他在書房裡先中了毒，然後又被人設法引到了五皇子那裡，那時皇上的毒正好發作，所以五皇子就了替罪羔羊！”

詠說得條理分明，彷彿當時就在現場似的。

詠出現後的所言所行都被小侍如實地傳皇帝的寢宮，皇后、韓凌樊和恩國公也出現在了寢宮的門口，皇后幾乎是如釋重負，心裡已經完全相信了詠所言。

皇后近乎急切地口道：“韓凌觀，是你，是你給你父皇下了毒！”就知道一定是韓凌觀在陷害的樊兒！

恩國公也是若有所思，終於想明白了整件事。

難怪皇帝“卒中”後，順郡王立刻就有了那一番雷厲風行的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掌握了朝局，讓自己和恭郡王那邊的人都無反手之力。

韓凌觀臉微變，想也不想地矢口否認：“胡說八道。分明是姑祖母您聯合了皇后想陷害本王！”

“皇后娘娘，您無憑無據，莫要信口開河污衊王爺！”工部尚書立刻附和道。

一旁的朝臣們面各異，局勢已經失控，正往一個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後方的谷默和李恆則是暗暗地換了一個眼神，他們今日來此本來也就是順勢而爲，想借著順郡王之手，讓五皇子從此再無緣皇位，沒想到局勢忽然就峰迴路轉，沒準落馬的人要變順郡王了。反正兩個皇子無論是誰遭殃，對於恭郡王而言，都是好事，因此他們皆是不語。

“大長公主殿下，”首輔程東看向了詠，冷靜地作揖問道，“您可是在指認順郡王毒害皇上？”

詠淡淡道：“口說無憑，請程大人稍候。”

跟著，詠擡手做了個手勢，下令道：“把人給我帶上來！”

沒有正面回答程東的問題，但是在場的人都不是傻瓜，自然明白詠的這句話等於已經承認了皇后的指認——

正是順郡王毒害了皇帝！

一時間，朝臣間如燒開的熱水般沸騰了起來。

詠的親兵下去帶人，而在場的衆人則暫時移步偏殿，皇后、詠、五皇子、恩國公和程東等人都坐了下來，其他朝臣在一旁靜立，每個人都是心澎湃，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覺。

很快，一個俊秀的錦袍青年就被兩個士兵帶了進來，這殿中的大部分人都認得這個青年，面訝。

這不是詠大長公主前些年才尋回的外孫文毓嗎？

詠把他來，難道說他是此案的證人？！

衆人越想越覺得撲朔迷離，連韓凌觀的神間都是驚疑不定。

文毓撲通一聲跪在了詠和皇后等人的跟前，詠冷聲道：“文毓，把你所知都一一告訴衆位大人吧。”

文毓應了一聲，就把韓凌觀勾結楚王，讓楚王把下了毒的點心送書房給皇帝食用，並故意把皇帝引去了五皇子那裡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韓凌觀的目的當然是想趁韓凌賦不在，毒害皇帝，陷害五皇子，他自己就可以趁機監國，甚至是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