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似乎才被爺爺從睡夢里拖起來，在太妃面前本就規規矩矩不敢淘氣，可突然聽得這話，知道往后的日子要收骨頭，昨晚還信誓旦旦與紅說要留在宮里給爺爺養老送終，這會子小臉蛋繃得的，顯然是有些害怕。

　和公公看在眼里，心里怎能不疼這自己拉扯大的孩子，那時候還在先帝爺邊當差，雖然宮里多得是人給他搭把手，和公公也帶了無數個徒弟長大，可這撿來的娃娃，卻怎麼也放不下。好像真是這輩子自己能留在世上的脈，他再如何忙碌，也每天親自抱一抱親一親，從襁褓里的小嬰兒養到這麼大，送走先帝爺時，要不是還有這小東西牽絆著，和公公大概也寧愿跟著去了。

　想到往事，和公公心里頭一酸，但面上卻對紅說：“倘若闖禍，你是管教的人，怎樣的懲罰，你便雙倍著。”說著問櫻桃，“你可聽清楚了，要是瞎淘氣，就害你紅姐姐跟著一起挨板子。”

　太妃十分喜小櫻桃，倒是說：“櫻桃那麼機靈，往后必然比你還能干，你別只嚇唬。”

　一見太妃慈祥的笑臉，櫻桃安心了些，給主子和爺爺都磕了頭，脆生生的嗓音，帶著孩子氣地保證著：“奴婢一定好好學本事，學得像紅姐姐這樣好。”

　太妃卻又道：“櫻桃，你紅姐姐不是普通的宮，是皇上的子，你要分清楚。”

　紅本含笑的臉，一下黯然了幾分，多希自己就是個普通的宮。但想到和公公曾說的話，又努力出笑容，何必愁眉苦臉，那樣只會招旁人厭惡和躲避，自己都和自己過不去的話，要怎麼在別人面前直腰桿。

　如此一來，紅再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和公公直接讓櫻桃搬來壽康宮與紅同起同住，私下則與紅說，姑娘漸漸大了，回頭有些事他不好教，原就打算一個好人帶著，玉芝嬤嬤們年歲大不敢勞，冷眼瞧了幾年，只遇上了紅能讓他完全放心。倘若紅將來還是這命數，有櫻桃做個伴，若是圣恩難卻，飛黃騰達，櫻桃必定比旁人可靠。

　自然后面的話，紅只當沒聽見，好容易撿回一條命，還求什麼圣恩，什麼飛黃騰達。

　除夕夜，皇帝宴請文武百，壽康宮中僅年紀尚輕的先帝裕太妃前往，壽祺太妃幾人都不愿列席，等請安行禮的人都打發了，便關起門來自己過個年。但熱鬧一陣子，老人家們便要歇下，玉芝嬤嬤給主子耳朵里塞了棉花，櫻桃端著水盆在后看，好奇地問道：“嬤嬤，做什麼把太妃的耳朵堵了。”

　嬤嬤笑道：“等下外頭放竹，不要驚擾了太妃娘娘睡覺。”看了眼紅和櫻桃，今天過年，兩人都穿著鮮艷的桃紅褂子，又喜慶又艷，站在一起真像親姐妹，為主子放下帳子，帶著倆孩子出來，便吩咐，“等下你們繞到慈寧宮前門，那里沒有人，但是站在高臺上，就能看到前頭放煙火，多穿一件裳小心凍著，看好了就早些回來。”

　兩人面面相覷，嬤嬤著櫻桃的腦袋笑道：“你家和公公說了，長這麼大，連煙火都沒見過。”

　櫻桃簡直心花怒放，小心跟著紅把手下的事做完，確認太妃已經睡著，便一人裹一件襖子，櫻桃還帶了一串太妃賞的冰糖葫蘆，兩人走出壽康宮，沿著宮墻一直繞到慈寧宮。慈寧宮空關著多年，年節里前頭人手不夠，果然如玉芝嬤嬤說的，這里益發連看門的也沒有，他們找到門前的高臺，這里能避風，萬一有人來，一時也看不見們。

　櫻桃正纏著紅，要吃一口自己的冰糖葫蘆時，遠轟得一聲炸響，夜空隨即被散開的煙花照亮，之后轟隆聲不斷，濃濃的煙火氣隨風而來，姹紫嫣紅的花火在天上飛舞，直櫻桃看得呆呆的。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壯觀的東西，那轟隆聲聽得心肝撲撲直跳，比任何時候都向往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看看這世上還有多新鮮有趣的事務。

　因發著呆，手里沒使勁兒，整串糖葫蘆忽地落了下去，呀了一聲，說著“我的糖葫蘆”，就跳下高臺去找，可是這一下靜，正遇上前頭花火短暫的停歇，的聲音傳了出去，遇上巡視到附近的侍衛，立刻有人追過來問：“什麼人在慈寧宮門前？”

　紅趕跟下來，將嚇著的櫻桃擋在后，老實地說：“我們是壽康宮的宮，在這里看煙火，沒有做別的事。”

　那幾人也并不兇狠，只是道：“看過了就回去，遇上別的人沒這麼好，就把你們拿下了。”

　說話間，另有一隊人行來，燈籠越聚越多，紅正低著腦袋，忽聽面前的人說：“富察大人，沒什麼事，只是兩個宮在這里看煙火。”猛地抬頭，看到了富察傅恒，而傅恒驚見紅，也是怔住了。

　須臾后，侍衛散去，而傅恒走了沒多久，避開眾人又折了回來，這邊紅正半蹲著子與櫻桃說什麼，櫻桃察覺到傅恒，張地說：“姐姐，又有人來了。”

　再相見，紅更加鎮定，欠道：“富察大人吉祥，沒想到您還會來巡視關防。”

　傅恒道：“年節里，宮各燭火更加要小心，皇上派我臨時督管一個月。”

　紅笑道：“大人如今越發重了。”一面把櫻桃藏在了后，而櫻桃卻好奇地探出半個腦袋。

　傅恒看了看這小孩兒，乍一眼和外甥和敬差不多模樣，們在一起還仿佛是從前紅與和敬玩耍的景，騎馬那段日子天天在一起，傅恒永遠也忘不了。他問：“紅，你可還好？”

　紅點了點頭，有些話早就想說，苦于無法相見，此刻機會難得，紅鼓起勇氣道：“大人的恩德，奴婢必然一輩子刻骨銘心，只求大人原諒，紅此生無法報答您，來世若有緣，紅甘為牛馬。”

　“不要說這樣的話。”傅恒心疼萬分，朝前了半步，見紅不在乎后的小姑娘，他也顧不得了，問道，“倘若那天沒有發生那些事，你會回應我白天問你的話嗎，紅，我們……”

　“不會。”紅立刻就回答，語氣堅定地對傅恒道，“這話一定會讓您傷心，但哪怕您從此厭惡紅，奴婢也只有這一個答案，奴婢不愿意。”

　“是討厭我？還是覺得配不……”

　“大人，解釋再多的話，也沒有意義了，比起安人的好聽話，奴婢更不想欺騙您。”紅道，“奴婢覺得這樣，才不辜負您一片心腸，只是聽起來，不好聽。不論如何，奴婢會一生敬重大人。”

　“這才是你，也只有你有這副心腸。”傅恒輕嘆著，可角有淡淡的笑容，他們早就不可能了，可他還是不甘心，一直想著是不是沒有那件事他們還有希，可這種空想能換來什麼呢？果然還是紅心里明明白白，這樣說，至他們將來見了面還能說說話，至他們還算是朋友。傅恒既然鐵了心要守護一輩子，就不能糾纏不清，不能把彼此都陷不義之地。

　“我走了，你們小心些。”傅恒微微頷首，又深深看了一眼紅。這一眼之后，下一回幾時再見沒有定數，可看到紅好好的，看到邊重新有了陪伴，他安心了。

　傅恒離去，而紅和櫻桃再沒心思看煙火，縱然轟隆聲又傳來，但兩人都想回去了。紅本想向櫻桃解釋什麼，幾番要開口，反是到了壽康宮門前，小姑娘笑瞇瞇地說：“姐姐，我爺爺講過，不該問的不要多問，方才的事你不用跟我說為什麼，反正也沒出什麼事。說得多了，我爺爺要怪我貪玩闖禍，他又要打我了。”

　紅知道櫻桃，摟過凍得哆嗦的小姑娘說：“姐姐明日給你做好吃的。”兩人便歡歡喜喜地進了門。

　這一邊，時近子夜，皇帝每年都在除夕宴后與皇室宗親共同守歲，晦朔相時，行罷繁冗的禮儀，才方要散去。弘歷退回養心殿，稍歇息片刻，就要在天亮前出發前往天壇，祭告天地社稷。

　吳總管奉來茶水，見皇帝神疲倦，便想說些他能高興的事，腦筋一轉，笑道：“和公公讓奴才給皇上磕個頭，說是給皇上拜年請安，他不方便到前頭來，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和氣地說：“你師傅的可還好，你要多多留心照顧。”

　吳總管笑道：“奴才還沒告訴皇上，師傅收養的小孫，如今在壽康宮當差，跟了魏子。”

　弘歷眼中一亮，想了想說：“朕記得那個孩子，很小的時候見過，現在多大了？好像與和敬一般年紀。”

　“正是呢，皇上連這樣的事兒都記得。”吳總管奉承著。

　“這麼說，還是個小孩子，但跟了倒也好，為解解悶。”弘歷心漸好，聞見自己上的煙火氣息，便吩咐吳總管，“為公主準備的小煙花，那里玩的若有剩下，不要糟蹋了，送去壽康宮給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