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以往，今天的火鍋店多了不外地人，他們從著裝和言談上就明顯同本地人不一樣。他們，基本都是砍樹人，或許是因爲到店裡來尋找機緣，或許真的是被火鍋的獨特風味兒所吸引。他們的存在，讓火鍋店變得不那麼……暢快。白薇這樣形容現在的火鍋店。

當然，這不是所關心的。的目落在角落靠窗，甄雲韶坐在那裡，一個人饒有興致地跟小二聊著，大抵是火鍋菜品、吃法和講究之類的事。

櫃檯，李四一眼看到了白薇，笑呵呵地跑出來，“白姑娘，今兒個是要吃頓火鍋嗎？”他四下瞧了瞧，沒看到葉和葉雪。

見及眼神，白薇知道李四在想什麼，便笑道：“到舊友，便來看看。”一臉溫地看著角落靠窗的甄雲韶。

這樣的神，李四依稀記得，白薇只有面對三味書屋裡的人才會出。他回頭去，角落裡滿滿江湖氣息的甄雲韶正撐著手，著窗外風雪。

李四笑問，“可是要與舊友敘舊？需要幫你們安排到二樓嗎？”

白薇抿起角。見到甄雲韶，很開心。

“李老闆忙著吧。”

“好嘞，不多打擾了。”李四點點頭，重回櫃檯。他從櫃檯裡看向白薇，現在的白薇給他一種更加深沉的覺。若說初次見面，白薇還是那個安靜嫺雅的清瘦姑娘的話，現在似乎已經是像葉先生那樣了，與之相，猶如清風拂面。

李四無端地想著一些事，晚秋初冬之際……他出神地看著門外細雪，細聲呢喃，“那個小姑娘好久沒來過了……”

那個小姑娘……

那個不說話很吃火鍋的小姑娘。

甄雲韶很喜歡店裡的味道，熱氣騰騰的，胡辣麻香的。也很喜歡這座小城的街道，“乾淨，溫。”用溫來形容一條街道，想了想，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大概不會這麼說。看著這樣的街道，想著“乾淨，溫”這樣的形容，甄雲韶不由得想起一個人。初見之時，那個人給的覺，也能這麼形容。

眼神恍惚，出手指，輕輕一招，引來一朵細雪。細雪在控制下，安然立於指尖，沒有融化。規則的冰晶印的眼睛，印在冰晶上的周遭倒影，如同流年幻影一般，閃爍著。依稀從裡面看見了一件又一件過往之事，那些事像照在心裡的白月，獨佔了一片地，不被及，不被提起，獨屬於自己。

“鍋來了，客小心！”

小二的吆喝聲打斷甄雲韶的恍惚。偏頭看去，小二端著熱氣騰騰的火鍋過來了。小二將鍋往桌子上一放，趕著說，“客，菜馬上來，稍等。”

甄雲韶認真地看著火鍋湯底。是從來沒見過這種一鍋混雜燉似的吃法的，放在以前，本不會接這種食，但是現在，這種食給一種“冬天就是該吃這種”的覺。也對這種覺沒有什麼意外，畢竟，四“流浪”的人可不會掰手指細數自己吃過多次緻的食。

但，這個味道，是真的很不錯啊。承認，火鍋獨特的香味兒很吸引人的胃口。

擡頭看著空空的對面，不由得想，已經多久沒有跟人一起吃飯了呢？三個月？半年？一年？

似乎，快一年半了。

也還是寂寞的。

“我還是很想念以前的學園時的，但現在的每一天我更喜歡。”在心裡回答自己那份一個人的寂寞。

菜品陸陸續續地送了上來。

以前，喜歡吃素，因爲行事清淡，連著胃口也很清淡。但現在，喜歡吃葷，不是因爲行事葷辣了，而是酒穿腸過的滋味兒，實在是讓人著迷，讓人慾罷不能。

雖然是第一次吃，但是問了問小二吃法，也瞧了瞧別的桌的客人，算是知道個“燙”與“煮”，但是了一樣“蘸”。

甄雲韶並不知道蘸料這種東西，但不妨礙依舊能火辣辣地吃著火鍋。刺激的辣與麻，濃郁的香與鹹，這樣的搭配是絕妙的。酣暢淋漓之際，竟給一種自己正在同妖魔廝殺的錯覺，大抵是都有一種爽快激烈的覺在吧。行走江湖嘛，不就嚮往個無拘無束，自由暢快嗎。

修行之人，胃口總是極大的，再怎麼小清瘦的材，胃口都不見得小，何況甄雲韶也並不是小的個頭，是實實在在高挑欣長的。

吃得多，吃得開心，就容易著迷。渾然不覺，自己對面坐了個人，當然，這大程度上跟對面的人比較特殊有關。

直到甄雲韶一筷子進鍋，發現牛吃完了，想要喊小二再加一份時，的目一瞬間聚焦到對面。

“試試這個，會更加不錯的。”白薇笑著，將特地調好的蘸碟放到甄雲韶面前。

甄雲韶的緒從極大的滿足暢快，一下子轉到極致的震驚中。猝不及防讓以爲自己生了錯覺，以爲自己本沒來到這裡，只不過時睡在暗溼的破廟樑上，做著一個麗的夢。

“好久不見。”

白薇再次出聲，讓甄雲韶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麼錯覺，也不是乾燥的夢。

短暫的發愣後，甄雲韶侷促起來，變得不那麼意氣風發了。再見白薇，很高興，但高興之餘，有些不知所措，因爲知道現在的自己不再是白薇所識的那個自己了。

“啊，好久不見。”甄雲韶連忙將筷子放下，看了一眼白薇，然後出個笑來。

白薇眼睛彎彎，“見到我不高興嗎？”

“沒有沒有！”甄雲韶搖手晃頭否定。

白薇看了看的手掌，細聲說，“你的手變糙了。”

甄雲韶不自然地將手放到桌子下，笑道：“不拿書筆，就糙了。”

白薇個頭不如甄雲韶高，兩人都正坐時，眼睛便微微向上。靜靜地看著真甄雲韶，目不轉睛，波流連。

甄雲韶被瞧得不好意思，過往回憶也因爲白薇的出現，一腦地涌現，讓一時之間忘記自己該做什麼，只是躲閃開目，“我臉上有東西嗎？”

“髮型很適合你。”白薇笑意不斷。

甄雲韶雙手捂著自己束起來的馬尾，小聲說，“不要取笑我。”

“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呢。”白薇沒有概，由衷地說。

以前那個總是與人保持距離的甄雲韶如同水中月，無法及，無非窺伺心扉，與人談也總是淡然正派，從不會說任何一句無忌的口語，也不會侷促、尷尬、茫然、，更加不會躲閃別人的目。

“以前啊……”甄雲韶迷茫地念叨著。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樣的？現在的自己，又是什麼樣的？不清楚，但是清楚這不是自己需要去思考的事。自己是什麼樣的？這種問題總是留給別人回答的。

白薇又滿面笑意地說，“不過，我更喜歡現在的你。”

甄雲韶頓了一下，不再躲閃目，平靜地看著白薇，看著的雙眼。兩三個呼吸後，耐不住久久的目對視，微微偏過頭去，角出不易察覺的弧度，輕聲說，“你一點沒變。”

白薇頗有些俏皮地說，“那可說不好哦。”

“啊？”

甄雲韶愣了愣，破口笑了起來，“你還是那麼有趣。”

“怎麼，是覺得我有趣纔跟我做朋友的嗎？”白薇環手抱，一副“質問”的模樣。

甄雲韶眼神茫然，恍惚地看著白薇問，“朋友……我們是朋友嗎？”

白薇表僵住，眼睛閃，立馬做出泫然泣的神，“好啊，我一直以爲我們是朋友，原來是我自作多，你本不這麼想！”

甄雲韶憋住一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說著，忽然發覺自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吐掉氣，低頭道歉，“對不起。”

“爲什麼道歉？”

“我擅自揣測我們的關係了。”甄雲韶說著，又忙著解釋，“但是，相信我，我一定沒有糊弄過你，我是真的……真的……”紅了臉，“很喜歡你！”

“啊！”白薇“大吃一驚”。

甄雲韶臉更紅了，大聲道，“很普通的喜歡，朋友！我希跟你做朋友！”

白薇饒有興致地看著甄雲韶，嘻嘻一笑，“你臉好紅。”

甄雲韶捂住臉。

“是火鍋太辣了吧。”

甄雲韶連忙點頭，“對對！是太辣了！”

白薇深吸一口氣，再吐出。玩得很開心，是在以前的甄雲韶那裡會不到的快樂，久別重逢的逗弄徹底彌補了心對“朋友”的缺憾。相信，如果是以前的甄雲韶，一定會遊刃有餘地應對的所說所做，因爲以前的甄雲韶無法踏出與人相隔的那一步。

而遊歷江湖一年多，煥然一新的甄雲韶早已出了那一步，與白薇之間不再有一層階級的壁壘。因此，不曾同人深的甄雲韶，變得更加與人建立親關係，而白薇，是所的那個人，畢竟是白薇第一次試圖越過階級去與對話。

以前有多麼不願與人深，現在就多麼與人深。這份讓面對白薇時，變得謹小慎微起來，變得“笨”起來，生怕自己言行的錯誤讓白薇討厭。現在的甄雲韶，面對“朋友”，是卑微的。有多，就有多卑微。

白薇無疑是個可惡的壞人，正是清楚地到了甄雲韶的心思，纔會這般捉弄。當然，還是有分寸的，畢竟，不算莫芊芊的話，甄雲韶是第一個朋友。

“小二，加菜！”白薇喊了聲，然後笑地看向甄雲韶，“肚子還裝得下嗎？”

甄雲韶心稍稍平復了一些，下意識了肚子，“問題不大。”

“還是第一次看你吃東西呢，真有趣。”

“有趣？”

“很幸福的樣子。”

“哪有那麼簡單的幸福。”

“幸福就那麼簡單的嘛。”

“怎麼會……”

“跟我一起吃飯，幸福嗎？”

“幸……福”

白薇眨眼笑道，“那不就對了。”

甄雲韶也笑了起來，“你真奇怪。”

白薇一本正經，“不奇怪的話，纔不會想著跟你這個書呆子做朋友。”

甄雲韶認真思考了一下，“以前我雖然刻板，但也不算呆子吧。”

“就是呆子啦！”

甄雲韶咯咯笑了幾聲。想，這樣的白薇雖然不像以前那般安靜嫺雅，但似乎讓人覺得更加親切了，似乎有著讓時間緩慢下來的本事。

“還在讀書嗎？”白薇燙好一片肚，夾到甄雲韶碗裡。

“還在讀，畢竟是習慣嘛，改不了，也不想改。”

“多好啊，闖江湖的俏麗書玉。”

“這麼說，怪讓人害的。”

“那就闖江湖的劍客！”

甄雲韶有些詫異，“你知道我用劍？”

白薇點頭，“你上有一鋒芒，雖然吃頓火鍋變了一些。”

“纔不是因爲吃火鍋！”

“那因爲什麼？”白薇好奇地看著甄雲韶問。

甄雲韶可不會說出“因爲你”這種曖昧矯的話來，也漸漸意識到白薇是在故意捉弄，直接拒絕回答。岔開話題，“話說回來，你現在……”

“如你所想，我還是神了。”

“是嗎……”甄雲韶有些低落。

“不過，我可不需要去擋什麼災。現在的我啊，很自由呢。”白薇輕鬆釋然地說著。

甄雲韶緒又回升起來，“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