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驚羽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夢裡有淡青的影,有溫的呢喃,有鮮豔的,還有……風雨中靜寂的墓碑。
那是誰,是誰的墳墓?
琴聲叮咚,悠揚安詳,眼前黑暗消散,漸漸呈現明朗的曙。
額上面頰上有溫熱的,似是有人在爲輕拭著濡溼的冷汗。
眼瞼猛然睜開,滴溜溜瞪大了眼。
“終於醒了!”旁之人長舒一口氣,是李一舟的聲音,牀榻前立時涌上來好幾道人影。
“你覺得怎樣?”
“陛下怎麼會突然暈倒?”
“我都說了你聽了會後悔,你還非要我說……”
聽得這七八舌的聲音,慢慢回神,記得最後的記憶是,銀翼指責移別,並在的追問下道出事實真相,原來以前有過喜歡的人,那個人,是曾經的左膀右臂,暗夜門的燕主。
燕主,燕秀朝,在當年的劫難中以殉職,記得楊崢還爲他在山莊舊址立了一座碑,可惜那時心灰意冷,又怕景傷,沒再踏上山莊之地半步,從未得見。
剎那間,聽到那個名字從銀翼口中說出,不知怎的,竟覺眼前一黑,瞬間失去意識。
輕咳兩聲,開口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辰時一刻。”李一舟答道。
“辰時?”這麼說,昏迷的時間還不短呢。
“陛下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李一舟一邊給切脈,一邊冷眼瞥過銀翼,眸底閃過一抹抱怨,“陛下這些日子休息不好,憂思過重,是以虛弱,宜靜心休養,避免緒大悲大喜。”
“去,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我只是沒睡好而已,如今睡足了覺,再飽飽吃上一頓,也就沒事了!”
聽這樣說,楊崢趕出帳,準備飲食。
李一舟不甚贊同看著:“陛下的還沒最終痊癒,萬不可掉以輕心——”見得滿不在乎的眼神,很難得的,面肅然,說話間加重了語氣,“陛下可知,若非雷想盡辦法找來架琴,一刻不停地彈奏清心咒,幫助陛下歸攏心神,陛下還指不定什麼時候能醒!”
“是麼?”秦驚羽吐了吐舌頭,聞言過去,見雷牧歌坐在牀尾,依然是眉宇鋒銳,只不過那眼瞼下的青暈,脣周圍冒出的胡茬,出一夜未眠的事實,難怪在睡夢中聽得琴聲不斷,卻原來都是他在爲彈奏安。
朝他激一笑,再看帳中其他人,楊崢剛剛出去,剩下的李一舟和銀翼也是面憔悴,想必都是一夜守候在此,不由得心頭一暖,套上外袍坐起來,笑道:“好了,我已經沒事了,你們都回帳去休息吧。”
三人低應著,卻都一不,秦驚羽見狀微微蹙眉:“怎麼,我說話不管用了?”
“陛下脈息已經無恙了,現在需要靜養,大家都走吧。”李一舟拉了雷牧歌起,推著他朝帳外走,見銀翼佇立不,朝他瞪了瞪眼,沒好氣道,“皇帝陛下怎麼不走,莫不是還想讓我家陛下再暈一回?”
聽這口氣,他們每個人都知道那個燕主的事,就一人被矇在鼓裡。
燕主,燕秀朝……
秦驚羽咬著脣,有不甘心地低喚:“銀翼,你等等……”
銀翼朝已經走到帳邊的兩人斜睨一眼,淡淡道:“聽到沒有,你家陛下留我。”
“你!”李一舟怒道。
“不用擔心。”雷牧歌轉頭,眼裡火一閃,脣邊卻是微微含笑,一掌拍在李一舟的肩頭,“皇帝陛下當有分寸,一定不會讓你我爲難的,走吧,該去巡營了。”
李一舟忿忿不平,想要爭辯,但覺肩上手掌逐漸用力,只得閉口隨他去了。
等那兩人掀簾出帳,腳步聲消失不聞,銀翼這才走到邊,面無表順勢坐下,也不說話,碧眸深邃,一瞬不眨。
秦驚羽被他看得有些茫然,想了想昏迷前的話題,小心道:“你先前說,我跟那個燕主……”微頓一下,覺自己並無心慌氣短的癥狀,這才又續道,“我跟他,以前很要好?”
“都過去了,你也別想那麼多,畢竟他是……”銀翼嘆一口氣,言又止。
“別總是說話說半句好不好?我沒你們想得那麼弱,你不用避開話題,他死了,楊崢還給他立了碑,這些不必藏著掖著,我早就知道了。”秦驚羽冷靜陳述事實,所不知道的是,跟那個燕主之間,到底有怎樣的糾葛。
銀翼面上晴不定,眸子裡閃過複雜之,半晌才出一句:“是啊,他……死了。”
秦驚羽了額頭,對於腦子裡模糊不清的印象,很是無奈:“是怎麼死的?”
銀翼搖頭道:“我不太清楚,當時我在西烈。”
“哦。”是了,蕭冥擄爲質的時候,銀翼正是陷死亡之洲,這邊發生了什麼,他相隔千里,自然不知。
“人死不能復生。”銀翼慢吞吞道,他從來都是不善言辭之人,能說出這樣安的話,已是不易。
“我明白。”秦驚羽點頭,闔上雙眼,心裡有種奇怪的覺,直覺抗拒,不願多想,但又總覺不甘。
想來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投的並不那麼多,對於過往,對於逝者,心底只是淺淺的懷念;要麼就是真是慘了那個人,無法忍這相隔之痛,纔會藉著墜崖創的機會,生生忘卻……
依自己這心,會一個人得死去活來?用腳趾頭想都不可能。
所以,多半,是前者吧。
不論如何,過去了就過去了,不再想了。
不想了,只要順利取下蕭冥的人頭,就是爲他報仇了……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見閉目不言,銀翼臉微變。
“沒什麼。”睜開眼,輕輕擺手,覺好了些。
“我早說過了,他不在了,就讓我來照顧你!”銀翼口而出,在接收到驚詫的眼神之後,也沒停住,悶聲道,“瞪著我做什麼,你邊又不是隻有雷牧歌一個,還有那麼多男子,比如楊崢,比如李一舟,再比如……我。”
這算什麼,狼小子的真告白?
秦驚羽忍俊不,不由得哈哈大笑:“銀翼,我從來沒覺得你這般可!”
銀翼俊臉微紅,哼道:“笑什麼笑,你這花癡,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說的是真的,我——”
“陛下!”關鍵時刻,帳外傳來楊崢的聲音。
“哦,進來吧。”秦驚羽忍住笑,側頭應了一聲,又低問道,“你什麼?”
眼見楊崢已經端著熱氣騰騰的飯食進來,銀翼板起臉,抿脣道:“沒什麼。你先吃飯,我去外面看看。”說罷朝楊崢略一點頭,便是頭也不回離開。
楊崢將飯食放在案幾上,詫異著他的背影:“西烈皇帝陛下好似很不開心的樣子,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他跟我鬧彆扭呢,一會就好。”秦驚羽撇了撇,聞得陣陣粥香,不由得舌底生津,食指大,趕過去坐好。
楊崢跪坐在對面,左手執筷練爲佈菜,秦驚羽剛喝了口粥,正待舉筷夾菜,忽然看見他在袖中的右手,筷子漸漸停下,懸而不。
“怎麼,不合陛下胃口?”他微訝擡眸。
“不,很好吃。”秦驚羽心底發,面上卻是微微一笑,“你是任軍中要職,這些送食端水的活計也不必親自勞,以後就讓底下的士兵來做就好。”
楊崢臉一白,下意識將右手往後了,淡笑:“只是舉手之勞,事關陛下安全,給別人臣也不放心。”
“但是……”
楊崢咬了咬脣,低聲說道:“臣做起來並不辛苦,只覺得踏實喜樂,除非陛下嫌棄臣,不願讓臣爲陛下效力。”
秦驚羽面微沉:“什麼嫌棄不嫌棄的,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還有,都說了那麼多次了,沒外人在的時候,就你我相稱,沒那麼多禮儀規矩,你怎麼就總是記不住。”
楊崢笑得黯然:“君臣有別,理應如此。”
看著他卑微有禮的神態,秦驚羽又是一陣恍惚,似是與記憶中模糊的一幕有些許重合,不由心頭一,低道:“楊崢,我問你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
楊崢低頭:“陛下請講。”
“以前門中的……燕主,”秦驚羽在腦子裡組織著言辭,徐徐問出,“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楊崢張了張:“燕……燕主?”
“是,燕主。”
“燕主,本名燕秀朝,是當初陛下在門中的得力心腹,職位威信僅在陛下之下,掌管門中諸事,事無鉅細,親力親爲。”楊崢像是背書一般道出。
秦驚羽擺了擺手:“這些我都知道,我是想問……”咬下脣,對上那雙滿是憂的眼,卻不知怎麼提下面的問題。
如果,與那個燕主只是私心喜,並未對外公佈,那楊崢也應該不知。
到底,該不該繼續追問呢?
一句話卡在間,好生爲難。
帳外適時響起腳步聲,令得住了口,轉頭一看,只見雷牧歌掀起帳簾,星眸朝帳一掃,眉目間甚是不悅:“有什麼話吃過飯再說不好麼,粥都涼了!”
“雷將軍。”楊崢站起來,兩人目一,前者微微搖頭,竟有種如釋重負之。
雷牧歌欣然一笑:“張將軍在四找你,說是那霹靂戰車需要增補資,正著急得不行。”
“我這就過去。”楊崢往案幾上看了一眼,遲疑道,“陛下的飲食,就有勞雷將軍……”
“放心,我會監督陛下好好吃完,一點不剩。”
楊崢含笑出得帳去,秦驚羽著他的背影,不能不說,心底也是一陣輕鬆。
問了也是徒增傷,何必呢……
咚咚咚。
雷牧歌手指輕敲檯面,引得回過神來:“不是巡營麼,怎麼這樣回來得快?”這些個皇帝將軍的,走了來,來了走,你來我往,換了一個又一個,好似都閒得很呢。
“還不是擔心你只顧說話,不好好吃飯。”雷牧歌當仁不讓坐去對面。
秦驚羽看著案幾上盛的飯食,莞爾一笑:“你當我是豬啊,誇海口,這足足有三人的份,怎麼吃得完?”
“我也有些了,正好過來陪你用餐。”雷牧歌取了空碗竹筷,隨意舀了些吃食,大口吃起來。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了,轉眼一碗就見了底。
秦驚羽一邊喝粥,一邊不時夾些脯之類到他碗裡:“你多吃些,上陣纔有力氣。”
雷牧歌停住作,朝著笑得開懷:“很好,終於知道關心我了。”
秦驚羽一挑眉:“怎麼,我以前沒關心你?”
雷牧歌聽得輕嘆一口氣:“當然有,只是……很多時候,你卻是忽略我,甚至,無視我。”
他的嗓音裡有著淡淡的疲憊,眉宇間也是愁緒不消,再加上飛揚的髮,脣周的胡茬,哪裡還是當初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年將軍,完全一副頹然潦倒爲所困的模樣!
都是害的!
他從來都是爲好,而,總是那麼隨心所,率而爲。
“對不起。”低道。
“幹嘛跟我道歉。”雷牧歌手著的頭髮,搖頭一笑,“你該知道,我最不需要就是這句……飯菜都快涼了,快吃吧。”
秦驚羽搖搖頭:“我已經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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