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這個老東西,真舍得不要半點臉皮了,張筇只需懸掛這塊腰牌,大搖大擺登山,就那麼翻箱倒柜,四搜尋玉璽,趙浮和虞醇脂還真就攔都不敢攔。只是上次張氏修士攻打合歡山,張筇不知為何,沒有面。
趙浮心沉重起來,仔細斟酌一番,“實在不行,我親自走一趟潑墨峰。”
虞陣告辭離去,要給符氣安排一個下榻宅邸。
趙胭跟著走出宴客廳,虞陣小聲問道:“老三呢?”
趙胭神古怪,玩味笑道:“三姐在忙著梳妝打扮吧。”
虞陣就不再多問。
上山一,地氣神異之地,四周白雪皚皚,卻有一口溫泉,熱氣升騰。
合歡山的三小姐,與一位墜鳶山祠的山神娘娘,在此相互潑水嬉戲,岸邊胡堆滿,各首飾散在地。
們俱是人,皮白,猶如玉膏凝脂,雙方追逐嬉笑過后,兩雪白酮便糾纏在一起,如泣如訴。
溫泉水花翻騰,如兩尾白蛇在水中作胡旋舞。
一個年輕道士蹲在不遠,長脖子,瞪大眼睛,豎起耳朵,上卻默默念叨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聞。
小鎮外與白茅道別后,背劍年獨自徒步走在夜幕中,來到一棵枯樹下,遙那座兩山作依偎狀的合歡山。
可惜限于符箓分的境界,看不真切,地山河與掌觀山河這類地仙神通,都了奢。
這也是他先前沒有直奔山腳小鎮的原因,若是遭遇意外,就等于整座大陣前功盡棄,必須盡量不與地仙修士起沖突。
山-水怪,尤其是蛟龍后裔之屬,其實有兩種道方式,一種是最為普遍的走水,還有一種相對冷僻稀,就是“盤山”。
揀選一條靈氣充沛、形勢穩固的龍脈,盤踞其中,慢慢煉化山,汲取天地靈氣和風水土運。
只是這條修煉道路,門檻高,對脈的要求遠遠多于一般山野怪。
他向一,笑道:“那位不姓柳的姑娘,何必匿形,都是朋友。”
視野中,先憑空出現那把油紙傘,再緩緩出一雙繡鞋,最后便是那位無頭鬼,比起潑墨峰,此刻上多了個包裹。
背劍年笑道:“姑娘一路跟蹤至此,是有事嗎?”
施了個萬福,摘下包裹再打開,竟是……一顆眉眼清秀的子頭顱,將那顆頭顱放在脖頸上邊,這才滿臉道歉道:“先前路上,有一位年劍仙在,到了小鎮那邊,人多眼雜,始終沒有與陳公子獨的機會,只得出此下策。公子獨水井旁時,只因為附近巷弄恰好就是那撥騎卒的落腳地,我還是不敢現。對了,陳公子,我姓周名楸,木字旁加個秋字的楸,公子直呼其名便是了,是真名。”
年笑著點頭,“不知道周姑娘找我有什麼事?”
無頭鬼如今有了一顆腦袋,瞧著反而有點不適應了。
周楸眨了眨一雙秋水長眸,“陳公子先前曾言,我若是去往書簡湖五島派,會有機緣?”
背劍年沉默片刻,有點難為,“瞎扯的。”
周楸搖搖頭,“我相信陳公子不是胡說的。”
年笑道:“為何?”
嫣然一笑,“子直覺。”
年似乎并不著急刨問底,對方為何鬼鬼祟祟尾隨自己離開小鎮,反而指了指合歡山,好奇問道:“周姑娘可知趙、虞兩位府君的大道腳?”
周楸點頭道:“一蟒一狐,俱是山野怪出,極有名氣,一般修道之士不敢招惹,雙方以一條大江為界,百年間,就有了江左有毒蟒,江右有妖狐的說法,是很后來才知道原來雙方早就結為道了,等到那場大戰落幕,兩位府君各自占山為王,修補破碎山頭,尤其是虞府君不知施展了何等神通手段,竟然能夠將烏藤山搬遷至此,與墜鳶山作依偎狀,對外說是嫁妝。實則……”
說到這里,周楸有點難以啟齒。
年倒是個老江湖,語氣淡然道:“兩山如‘尾’,是一門頗為高深的道門房中。”
周楸小有意外,只是如今勢迫,就由不得疑神疑鬼了,眼神堅毅說道:“不過傳聞趙府君其實是某個正統仙府出,所以能夠憑借道法制天和戾氣。而墜鳶山中,自古就有一制重重的蔽窟,有石壁崖刻,曾經留下一句類似讖語的神異容,‘毒霧飛鳶墜,腥風白蟒盤,一朝化蛟歸海去,山中只留老頭陀’。小鎮山門口的那棵古樹,便是趙府君的一龍角雛形。尋常氣士所見的那張蛇蛻,其實是障眼法,其余一些個類似‘龍氣纏古樹’的說法,還有墜鳶山中那口溫泉的常有虹出廢池,不過是趙府君故意讓人散步出去的謠言罷了。”
年疑道:“周姑娘懂得這麼多?”
周楸猶豫了一下,“我是諜子出。”
此話一出,兩兩沉默。
周楸其實一直在等對方詢問自己的意圖,結果看對方好像本不興趣,總不能就這麼耗著,只得主說道:“我們無法離開合歡山地界,就想著請陳公子幫忙將一位小恩公,將他帶出此地,之后是往北,去青杏國京城,還是南下皆可。”
“我們?”
“某些難言之,恕我不能詳細告知陳公子。”
那草鞋年說道:“周姑娘,我可是老江湖了,換你,愿意在這麼個窮山惡水之地,摻和這種事嗎?”
周楸說道:“懇請陳公子相信,我們絕無任何歹意和險惡用心。”
從袖中取出兩只錢袋子,“一袋小暑錢,一袋雪花錢,前者是酬勞,后者是那位于我們有恩之人的盤纏路費。陳公子只需要將他帶離合歡山地界,之后便分道揚鑣,在那之后,陳公子只管走自己的江湖路,這個于我們有恩之人,是生是死,但憑天命,總之都與陳公子無關了。”
年笑道:“即便我傻了吧唧信得過你們,可你們就這麼信得過我?”
周楸幽幽嘆息一聲,“實在是沒法子的事了。”
年點頭道:“周姑娘這句話,才是實誠話,我比較聽。行吧,一手錢一手人,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這趟鏢,我接了!”
周楸拋出那兩袋神仙錢,轉頭向不遠,聲道:“青泥,出來吧。都聽見了,你就跟著陳公子離開此地,以后都別回來了。”
亦是一個撐傘的,不過卻是間人,并非鬼,顯然這兩把油紙傘都有障眼法的功效。
周楸與他揮手作別,不給對方言語挽留的機會,形一閃而逝。
一個黝黑年紅著眼睛,咬著,將油紙傘合攏起來,拎在手里。
兩人對視,差不多年齡,個頭也差不多,黝黑年還斜挎了個棉布包裹。
那黝黑年嗓音沙啞,主開口問道:“聽周姐姐說,你是個江湖高手。”
一位四境武夫,他是有概念的。
背劍年點頭道:“糾正一下,我不是一般的高手,是正兒八經的武學宗師。一般的江湖人士,學藝不,本走不到小鎮,更走不出小鎮。”
那小鎮年才與這個陳仁的聊了一句,就有點煩對方了。
周姐姐和他們,真沒有看錯人嗎?
他嘆了口氣,“我青泥,青的青,泥土的泥,不是那個‘親昵’……”
背劍年擺擺手,“一個假名,連姓氏都忽略了,你不用這麼跟我解釋,而且我貴人多忘事,記不住。”
青泥一時語噎。
陳仁問道:“怎麼把油紙傘合攏起來了,不打開來,好藏形?”
青泥猶豫了一下,解釋道:“我靈氣不夠,從小鎮走到這里,已經是極限了。”
背劍年開始挪步。
片刻之后,青泥停步震驚道:“我們不是遠離合歡山嗎?為何是返回小鎮?”
陳仁沒好氣道:“你就沒有看出你的周姐姐,已經心存死志,打算慷慨赴義了?”
青泥站在原地。
陳仁轉過頭,笑道:“就這麼怕死?周楸養了一頭小白眼狼麼? ”
青泥最終還是沒有破口大罵。
背劍年徑直前行,雙臂環,“跟上,怕什麼,返回小鎮,一座合歡山而已,些許邪祟怪罷了,談笑間灰飛煙滅……”
青泥臉慘白無。
十分豪杰氣概的背劍年,突然神慌張起來,一個弓腰前撲,往路邊荒草叢一躍而去,使勁招手,低嗓音喊道:“不妥,有鬼過路!趕躲起來!”
見那青泥還愣在原地,只得罵罵咧咧蹦跳起,一把抓住那黝黑年的脖子,往路邊一丟,騰云駕霧一般,即將重重摔在草地中,又被那陳仁抓住肩頭輕輕一放,最終兩人一起趴在個小土坡后邊,陳仁小聲提醒道:“小傻子,要是能打開油紙傘就趕的,不行就屏住呼吸,別泄了上活人的氣,這些鬼兇煞對這個最是敏銳,可別連累了我……”
青泥手繞到脖子,有點生疼,悶聲道:“不用你教。”
他在小鎮長大,如何跟鬼打道,最是稔。
十數頭鬼敲鑼打鼓而過,為首一個披鎧甲武將模樣的家伙,瞧見地上的那些腳印,再嗅了嗅,它驀然一聲暴喝,“誰?!滾出來死!”
青泥心一,不知哪里出馬腳了,照理說,按照周姐姐傳授給自己的那篇口訣,是絕對不會泄氣的。
黝黑年轉頭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那個背劍的家伙近乎匍匐在地,已經逃出去數丈遠,快是真快啊,幾個眨眼功夫,草間窸窸窣窣,就沒了影。
這家伙是打算將他撇下不管了?
剛收了錢,就這麼只管自己溜之大吉?
書上不都說押鏢的,都是舍生忘死的好漢?
退一步說,多得講一點江湖道義和禮義廉恥吧?
青泥躲無可躲,逃無可逃,只得壯起膽子站起。
按照周姐姐的說法,青泥沒有練武的資質,只學了些三腳貓功夫,用來強健,關鍵是對付鬼,毫無意義。而且那個劉伯伯說過,習武之人,若無拳意上,都是空談,對付幾個市井地尚可,拿來殺妖捉鬼就免了。
黝黑年從袖中出幾支小巧卷軸,猛然間一抖,嘩啦啦攤開四幅不大的掛像,他再雙指并攏,霎時間漲紅臉,調用僅剩的一點天地靈氣,那些掛像竟然懸空而停。
青泥這一手,還真就把那些原本已經亮兵的鬼給嚇住了。
背劍年蹲在草叢中,了下,這個化名青泥的小姑娘,還真是個練氣士,不過只是一境,好像是刻意延緩了破境。
倒也不難猜,沒有合適的鬼道修行之法,在那座氣極重、鬼魅橫行的小鎮,一個練氣士,大活人,隨便開府,汲取天地靈氣,很難剝繭,祛除那些兇煞濁氣,基不穩,很容易被水倒灌幾本命氣府,后果輕則傷及大道本,重則心大變,變得嗜殺。
只是等他見到那四幅畫像,便有點哭笑不得。
有那位神誥宗祁真祁天君,道門老神仙嘛,昔年一洲仙師執牛耳者。
還有兩張畫像,是曾經滿一洲山下門戶的袁、曹兩幅彩繪門神。
要說這三位,被那青泥拿來震懾妖魔鬼怪,辟邪……雖說沒什麼用,可也算合合理。
只是最后一幅畫像,青衫仗劍,是個年輕男子。
陳平安一時無言,了眉心。
只見那四幅懸空掛像,環繞年,緩緩旋轉起來,有模有樣,還有幾分仙家風采。
而那撥過路鬼先是充滿警惕,還真怕遇到個山上修士,繼而看那形搖搖墜的黝黑年,就開始嘲諷大笑,為首鬼將拔刀出鞘,砍了再說,路上就當宵夜了。
若是這幾幅掛像當真管用,那隨攜帶三教祖師的掛像,豈不是就可以橫行天下了?
只是片刻之后,為首鬼便覺得如遭雷擊,晃了晃腦袋,竟是雙膝一就要跪地,胡劈出幾個刀花,咋咋呼呼,便揮刀邊跑,一下子就沒了影,其余嘍啰見機不妙,瞬間作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