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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千二十九章 從容寫去

等到早課背書結束,接下來就是每天的正式課程了。

陳平安先領著蒙們讀“生書”,約莫是大半個時辰,三列學生,讀書容就不同,年齡由低到高,陳平安按次序來。

其余兩列蒙,就可以自己翻書看,或是自顧自讀生書,只是嗓音不能過大。朗讀百遍,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當然也可以聽先生講課,比如六七歲的孩子,只要他們自己有興趣,就可以聽先生給十歲以上的生書課業了。

一般來說,鄉野村落,各家讓孩子上學,都不會有太高的期,只是想著讓自家孩子,將來學到些字,能算賬記賬,過年時能寫幾幅對聯即可。所以一般塾師,也就多是按部就班,讓蒙們讀書背誦,學習寫字,夫子們會逐字逐句講解字、句,條件好的學堂,先生一開始會教學生握筆、立腕的規矩,幫忙扶手潤字,有專門用來描紅、臨帖的印本和字帖,久而久之,學生可以手自書了,先生再傳授筆法,除了那幾部文廟和朝廷方公認的儒家經典,兼讀古文,到了這個時候,就可以開始學習作文。鄉野之地,條件簡陋,只說習字課,就只能將就再將就了,多是炭筆,或是用類似黃泥質地的石塊,在一塊大小適中的薄薄青石板上邊寫字,方便涂抹反復使用,或是木質沙盤填充一層溪澗河流淘來的細沙子,以樹枝或是截竹作筆。

就像這里,每張書桌上就有一只青竹筆筒,里邊滿了細細的竹筆,書桌屜里放著一只方方正正的木盒沙盤。

此外還有一本才掌大小的厚厚冊子,書名古怪,是《不二書》,是陳平安專門從三百千等啟蒙書籍中再作篩選和匯總,挑選出來的三千多個文字,每個字分幾項容,一個筆楷字,以細小楷標注發音,字義,以及幾個常見的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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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吉對那本《不二字》有些眼饞,陸掌教善解人意,于是年除了那只袖珍日晷,手中又多出一本書籍。

年問道:“這麼多個字,走出學塾之前,都要認得嗎?”

陸沉笑道:“當然,只要認得三四千個字,以后什麼書不能讀?”

年又問:“做得到嗎?”

陸沉說道:“你肯定做得到,至于這座學塾里邊,一個用心念書的孩子,假設六歲開蒙,求學五六年,也都能認識。至于自己不愿讀書的,或者說是那種的的確確,屬于天生就不適合念書的蒙,就難說了。”

言又止。

“這天”放學后,陳先生與那個趙樹下的青年,同桌吃飯,趙樹下就幫著寧吉問出了個疑

那些讀書就是不開竅的蒙,怎麼辦?

陳先生笑著給出一個答案,讀書很苦,求學很難,但是千難萬難,不如“努力”更苦更難。

的求學生涯,只要學會努力二字,就是得了個真本分,真本事,以后不管從事什麼行當,都等于有了一技之長,但是如果在所有同齡人都在吃苦的蒙學歲月里,早早丟掉努力二字,將來走出學塾,做什麼不難?不說所有人,總歸絕大部分人,是很容易一遇到難事就喜歡自我暗示,心生懈怠,不愿堅持某事,早早放棄的,這可就是真的萬事開頭難了。

在飯桌上,陳平安突然問道:“趙樹下,你覺得一個人是否努力,會不會也是一種天賦?”

趙樹下認真思考片刻,好像仍然沒辦法給出答案,只是說道:“相近,習相遠?”

陳平安笑著點頭,“教不嚴,師之惰。明天起,板子要打得重些。”

趙樹下憋了半天,說道:“學塾那幾個孩子偶爾忘記課業,怎麼不見師父如何責罰,好像連戒尺都還沒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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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只是按例去后邊罰個站,眼淚的,師父瞧見了,就要立即心,趕找個折中法子,要們背誦幾句某某段落,多是些難度極小的課業,檢查通過了,就會讓們返回座位讀書。

陳平安瞪眼道:“們到底是孩子,何況你也說了,就只是偶爾忘記課業,能跟那幫頑皮到天上去的男孩子一樣嗎?”

趙樹下默不作聲,只是隨口一說,師父你怎麼還急眼了。

每日讀“生書”之后,接下來就是溫“書”。

由于是分別授書三個年齡段的蒙,大概需要耗時半個時辰。

作為稚為學的下手,陳平安除了講授四書五經,略顯刻板,循規蹈矩,嚴格按次序傳授容,此外還有幾本自己心挑選出來、覺得理粹然的經典、書籍之段落,教學宗旨自然是取古人先賢最醇正之書,博觀約取,所以這些語句或是段落,就不用那麼按部就班了,都是相對比較淺顯易懂的語句。

此外還有一部《孝經》。

在溫讀書間隙,陳平安還會順著某些語句,做些點到即止的延,與蒙們強調一些為人子和待人事的基本禮儀。

“理字容易落空,不如禮字著實。”

陸沉坐在后墻那邊的桌子上邊,雙手抱住后腦勺,微笑道:“百善孝為先。寧吉,你有沒有發現,好些個地流氓浪子,在外邊不管怎麼打打殺殺的,回到家里,要麼瞧見父親就跟老鼠見貓,要麼無論如何什麼聲名狼藉,都不敢有個不孝子的罵名?也有些求學時尤其頑劣不堪的孩子,人之后,在路上遇到了昔年的教書先生,還是會畢恭畢敬的,指不定樂意著鼻子,著頭皮,乖乖挨訓幾句。”

寧吉則一般是坐在板凳上,正襟危坐,就像個蹭課的蒙,認真傾聽陳先生的授業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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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吉疑道:“陸掌教,是不是跟陳先生最早安排的課程,出很大?”

先前陸掌教給他看過一張詳細記錄課程安排的紙張,很多地方,都異于目前真正落實的學業方案。

陸沉笑道:“被他自己給推翻了,準確說來,陳平安是準備先緩一緩,約莫是覺得一開始就這麼教學,難度太大,蒙會跟不上進度,一個不小心,他們很容易就失去讀書的興趣了。雖說上學念書,本來就是一種很苦的事,可如果一個教書先生,能夠盡可能讓蒙在授業之初,覺得不那麼枯燥乏味,當然是更好了。”

陸沉手腕翻轉,便從陳平安住書桌,搬來一本書籍,遞給寧吉,“看看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寧吉翻開這部學塾讀本的書頁,發現上邊空白,在許多文字旁,用蠅頭小楷寫了許多注解。文字容數倍于讀本本了。

陸沉笑道:“這是陳平安教書用的本子,教書先生的這些心思和功夫,蒙是不會知道的。”

寧吉好奇問道:“天底下的教書先生,都是如此嗎?”

陸沉說道:“心思和想法都差不多吧,只是耗時各有長短,用功各有深淺罷了。”

陸沉抖了抖袖子,摔出一摞紙張,年,“這是那位不是文廟圣賢勝似圣賢的召陵字圣,許夫子的說文解字,這些零散書頁,尚未編訂冊,是真正意義上的手稿本了,都不算是后來刊印的所謂底本。你留著好了,不用歸還,將來如何置,不用詢問貧道的意思,全憑你自己安排,是留是送都隨意。不用矯,覺得會不會無功不祿,貧道與你一場萍水相逢,想來以后肯定再重逢的。”

除了讀生書和溫書,差異不大,只是更換了幾本書單而已,但是之后紙上的“講書”一項,就被陳先生直接刪除了,在紙上用朱筆旁注“擱置”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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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隨后的“看書”,比如最早陳先生制定的課程,是看某某資治通鑒考異,觀省錄,文辭養正舉隅,每周各三頁。朱子小學,每天一頁,等。而且這一欄,陳先生有過數次朱筆更改數目的跡象,不斷勾掉在旁重寫,不止一次,結果最終仍是被陳先生換了更為簡略淺的書籍,再多出了一部繪圖本,當然同樣是出自陳先生的手稿本了,繪畫了各種山川河流,百家技藝等,輔以文字,圖文并茂。

只說此書,前邊的書頁,多是與鄉野村落、世俗生活息息相關的容,例如春耕、農時、五谷以及各種樹木魚類等。

與此同時,作為每天上午最后一項的習字課,也是改很大,比如最早的打算,不同學齡的蒙,分別是“每日寫,古碑額十字”,“說文解字篇,三字到五字不等,可在教字期間,略講解音律、訓詁等容。”“孝經或黃庭經,當以正楷字筆寫大字,書寫二頁。”

之后還有個最終仍是被陳先生放棄想法,就是教蒙學寫字,不是從中規中矩的楷書手,而是完全按照字的淵源流傳,從小篆學起,然后是隸書,最后才是楷書。至于行書和草書,以及更為歷史久遠的蟲鳥篆,先是被陳先生批注“不妥”二字,之后想了幾個變通的法子,比如是不是可以只教幾個字而已,好讓蒙知曉天地間還有這幾種字而已……結果仍是被朱筆勾掉了,陳先生在旁再次批注一句,“想來還是不妥”。

還有單獨放在桌上的一摞紙張,上邊寫了許多注意事項。

比如關于“孝”與“孝順”,陳先生就有寫了好幾句提醒自己的言語,并且顯然是在不同時間段的筆跡和心得。

“當講否?”“需要慎重解釋兩者的差異,慎之又慎。”“若無絕對把握和合適時機,不提。”

又比如一句“天下事,以立志為先。”接著陳先生便有了疑問,稚學子之立志,可有高低、大小、先后之分?

子曰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可與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兩語可作一并解釋。

還有一些疑問和想法,后邊以蠅頭小楷或是行書,寫滿了一整頁紙張都意猶未盡,反面都有與之相關的麻麻文字。

還有一個暫時沒有在學塾派上用場的稿本冊子,依舊是陳平安親筆手書。

搜集了古今名家的格言、警句,古人淺語、嘉言懿行,截取某些膾炙人口的詩句,等等。

再有一本薄薄的刪減本,因為押韻,好似順口溜,所以讀起來朗朗上口。

陳平安早年獨自出門遠游,后來在桐葉洲那邊,帶著小黑炭一起趕夜路,都用上了。

都是按照夜航船條目城那位李十郎的底本,挑挑揀揀,編撰出來的對韻。

挑了三十六篇歷代文豪大家專門描寫山水風景的絕佳散文,又被陳平安分上中下三冊,每一冊各有各的行文質樸,文藻優

學塾的習字課,陳平安先教蒙書寫他們自己的名字,先前已經上過幾年學塾會寫的,就學寫類似“學而時習之”的句子,不然就是村子祠堂的堂號匾額與那幾幅楹聯容。

此外才是一些膾炙人口卻淺顯易懂的詩句,例如舉頭明月,城春草木深,白日依山盡。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在蒙們埋頭寫字的時候,儒衫長褂布鞋的教書先生,就雙手負后走在三列課桌間,偶爾手,雙指捻起蒙的“筆管”,輕輕一提,陳平安若是一提就起,便會提醒他們注意握筆寫字的時候,要聚會神,要學會專心。或是停下腳步,指出孩子在落筆時某個筆畫的不對地方。

等到習字課結束,到了午時中,準時下課。蒙可以回家吃午飯,有半個時辰的閑余功夫。

如果一日只有早晚兩頓飯的,各自玩耍便是,上樹捉鳥下河魚都隨意。

陸沉和寧吉就像兩個徹頭徹尾的“外人”,看著學塾外這片曬谷場空地的熱熱鬧鬧。

每當這個時候,看上去人高馬大、材健碩的趙樹下,就派上用場了,因為師父會要求他演練一套拳法。

趙樹下臉皮薄,其實一開始就尷尬的,關鍵師父還叮囑他,一定要弄出點靜聲響來,塵土飛揚,兩只袖噼啪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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