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湯圓小說 武俠仙俠 劍來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梧桐更兼細雨

《劍來》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梧桐更兼細雨

可陳平安還是過意不去,下山之前,便送出了一塊珍藏已久的無事牌,篆刻數字,八。

陸雍沒有任何矯,當場就收下了。

其實陳平安與青虎宮和陸雍,確實是極有淵源和善緣了。

要知道陳平安的第一件煉重寶,就是用五十顆谷雨錢買來的那件五彩-金匱灶,

之后才能在老龍城云海之上,又有范峻茂的護道,才能功煉化出一件五行本命

范峻茂說話直接,你這不買,是撿才對。

“趙著,最后為師教你兩條為人世的訣,牢牢記住,多多揣,是會益終的。”

“弟子愿聞其詳。”

“為人世,需要跟明人打細算,不然他不騙你騙誰,同時還需要跟聰明人待人以誠,切記你笨一點,就是聰明兩點。”

趙著默默記住這條經驗之談,然后靜待下文,師尊卻沉默下來。

趙著疑開口道:“師尊,還剩下一句世警言呢?”

陸雍須而笑道,“那就是要死皮賴臉抱一條大,打死不撒手!”

趙著臉尷尬。

陸雍手拍了拍弟子的肩膀,“你小子還得很吶,如今臉皮薄,以后就會好起來的。”

不是親傳弟子,老真人豈會口傳授這等千金不賣的修行訣?

趙著愈發尷尬。

老元嬰抬起拂塵,輕輕一揮,打散那片云海,再以一柄拂塵遙遙指點兩,一山一水,再施展神通,撤掉遮蔽山水氣象的障眼法。

“瞧見沒?”

“你以為陳先生就只是花了點人力力,幫著青虎宮重建事宜,購買那些仙家木材與各嗎?”

“這才真正的禮尚往來。”

陸雍慨不已,好徒兒,需知清境山這塊風水寶地,殊勝所在,可不是天地靈氣的充沛程度,只是靈氣濃郁,哪座宗門沒有,玉圭宗,桐葉宗,清境山青虎宮怎麼跟他們這些大宗門媲?但是整個桐葉洲,唯有我們清境山,上古天仙留下來的恩澤,才能在靈氣中蘊藉功德,有香火,有武運。而且出奇之,在于大修士都帶不走,就在此地徘徊不去,云雨腳落地生一般,否則以當初桐葉宗杜懋的行事作風,早就讓我乖乖出那份祖師爺傳下來的煉丹訣了,讓我開價,他來出錢買嘛。

Advertisement

可要說杜懋胃口大,想要連人帶口訣,再連同青虎宮在,一并為桐葉宗的附庸,杜懋再跋扈,也得掂量一下山水的風評。

何況杜懋,沒什麼,其實師父真正害怕的大修士,是玉圭宗的……

說到這里,不管是為尊者諱,還是為逝者諱,陸雍都沒有繼續說下去,到底玉圭宗何方神圣,能夠讓這位老元嬰如此忌憚?

如果不是陸雍想要一鼓作氣多煉出幾爐丹,否則即便是作為山主的老神仙,也無法發現這里邊極玄妙的“細水長流”。

所以真要談錢,其實是清境山賺了才對,越往后收益越大。

老真人只是話頭一轉,“畢竟師父早年無償送給太平山的那些丹藥,不是白送的。畢竟有那位老天君在,在桐葉洲,誰都不敢肆意欺辱我們青虎宮。”

提及那個宗門覆滅僅剩一人的太平山,老真人便是重重嘆息一聲,傷,溢于言表。

一洲山河,有無一座太平山,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只希如今的太平山黃庭,真的能夠功重建宗門的同時,等到以后開枝散葉了,還可以真正繼承太平山修士的那種風骨。

既風骨凜凜,又道法高深,雖然山中修道,仙人卻有俠氣!

陸雍轉頭瞪眼道:“還有臉穿著人家小陌先生贈送的躡云履?”

趙著笑道:“穿鞋用腳,又不用臉。”

陸雍唉了一聲,稱贊道:“有長進!”

“之前還擔心你會水土不服,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

趙著一頭霧水。

陸雍笑道:“為師打算幫你謀求一個落魄山的記名客卿,而且是在霽峰祖師堂有位置的那種。”

趙著問道:“為何不是師父自己索要這個份?”

陸雍笑罵道:“不開竅的榆木疙瘩麼!”

Advertisement

趙著想了想,很快想明白其中關節。

師父哪里需要這種錦上添花的頭銜,青虎宮弟子才需要。

日落江湖白,來天地青。

這條與大海相通的萬里燐河,吳懿嗅了嗅,瞇眼而笑,確實是塊龍興之地,在此開山立派,錯不了。

為老蛟程龍舟的長,道號靈,元嬰境。

這種極為統純正的蛟龍之屬,大道親水,可能要比氣士更能夠勘驗水脈分布、流轉,準分辨水之輕重濁清。

不過未來如果想要走水,這條燐河還是不夠看,一來燐河水勢過于平緩,與天生不相契合,二來水運不夠濃厚,支撐不起一條元嬰境水蛟的走江證道。

所以如果不是桐葉洲即將開鑿大,吳懿是決然不會趕來這邊落腳的。

之前吳懿洲南游桐葉洲,為父親道賀,搬空了半座紫-府財庫。

雖說父親程龍舟如今擔任大伏書院山長,可是家法猶在,吳懿和那個擔任寒食江水神的弟弟,不出意外他們姐弟兩人,這輩子注定都會活在父親的影里。

重返黃庭國紫-府,又掏空了剩余半座財庫的家底,再讓府主黃楮拿來一本譜牒,圈畫出了一些名字,除了寥寥無幾的中五境府、觀海境修士,更多是資質比較好的下五境修士,跟隨一起南下,在桐葉洲另立門戶。

在吳懿眼中,那些境界高的“老修士”,修行有誤,皮囊神魂皆幾近朽木了,反而是那些年輕的下五境練氣士,雕琢不多,還有機會糾正,走上正途。

然后這撥練氣士就跟著靈祖師,一起南下桐葉洲,另起爐灶,與紫-府劃清界線,即將在異鄉重新開府立派。

對于他們這些練氣士來說,其實是喜大于憂,新門派建立,就會重新訂立譜牒,據說一小撮幸運兒,可以直接晉升為靈祖師的親傳弟子,一些個在紫-府祖師堂沒有位置的,也有機會在新門派里邊有把椅,畢竟有了座位,就等于多出一大筆神仙錢薪水,這是最實在的好

Advertisement

浩浩,八十余位練氣士,跟隨祖師一起離鄉背井,趕赴桐葉洲中部,在燐河畔停步,真是名副其實的白手起家了。

這要擱在桐葉洲別,一位元嬰境修士領銜,擁有將近百位修士的山上門派,直接就躋頂尖“宗門”之列了。

不知為何,吳懿在躋元嬰境之后,總會想起當年那位黃衫麻鞋、背劍執拂的云游道士。

那也是吳懿首次看到心高氣傲的父親,如此禮敬一位人族練氣士,可惜不知對方姓名,父親更不愿意與多說幾句腳。

只是說了些如同啞謎的讖語,其中就有一句“以有限形軀,煉無涯火院。”

若非作為山上近鄰的白鵠江水神蕭鸞,正是這位道士丟擲酒杯幻化而人蕉?呵呵,吳懿還真不慣著

建議吳懿來輔佐寶瓶洲舊朱熒王朝獨孤氏在這燐河畔立國,是陳平安親自當的“人”,當時吳懿上說事重大,需要好好考慮。

其實也就是一句場面話,考慮個屁的考慮,在那好似彈丸之地、難以施展手腳的黃庭國,撐死了就是當個護國真人,真要投場,與黃庭國捆綁在一起,在那彎彎繞繞的山水場,需要看臉的貨多了去,大驪朝廷的規矩要不要遵守?那個沒事就舉辦一場夜游宴的北岳山君魏檗,是省油的燈?再來一場夜游宴,怎麼辦?

而那位擔任寒食江水神的弟弟,與這個姐姐,從來都是表面和氣的關系,當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吳懿也沒覺得自己就好到哪里去。

至于紫-府那邊,估計如今黃楮更是高興得滿地打滾吧。

終于當上了貨真價實的紫-府府主,頭上再無開山祖師,更不用擔心跟隨歷代府主的腳步,經常閉關閉著閉著就把人給閉沒了。

Advertisement

此刻吳懿邊,還有幾個“地頭蛇”,化名邵坡仙的舊朱熒王朝太子殿下,一位元嬰境劍修。

獨孤蒙瓏,未來那個小國的帝。

還有一個名為石湫的年輕修,竟然連府境都不是,可以忽略不計。

吳懿都不知道邵坡仙帶著這麼個拖油瓶作甚,就算是拿來當花瓶,也不找個好看點的。

吳懿瞥了眼邵坡仙,神玩味道:“都是苦命人,難怪湊一堆。”

曾經在寶瓶洲中部稱王稱霸的舊朱熒王朝,實在是運氣不好,遇到了一個竟然可以占據一洲的大驪王朝。

不然邵坡仙這位曾經的太子殿下,即便因為登山修行,練劍資質太好的緣故,注定無法繼承獨孤氏大統,也可以當個比山下皇帝更逍遙自在的山上君主,山下那張龍椅流坐,邵坡仙始終是個老祖宗。

至于吳懿自己,送出一枚上古劍丸,換來一個小國護國真人的位置,不算太虧。

何況大王朝不都是由小國而來?

蛟龍之屬的山-水怪,修行境界的高低,最是看重出的好壞。

在這一點上,吳懿是極有先天優勢的,屬于天生水蛟,無需水族走江化蛟這個極其兇險的環節。

如果用一個比喻,就是吳懿一投胎就生在了帝王家。

問題在于得道之蛟,涉世過深,利弊皆有,只說據浩然各國歷史顯示,山下王朝的一國氣運,有那“三百年一小劫,八百年一大劫”的規律,一國擁有三百年綿延國祚,不算短了,絕對算不得什麼短命王朝,可對天生長壽的蛟龍來說,短短三百年歲月,算得了什麼長久,這也是作為萬年老蛟的父親程龍舟,再加上舊錢塘長曹涌,為何他們都不愿意輕易離開道場,輔佐人間君王。

一旦與某國氣運牽連過深,就容易挨天劫。

所以即便道行高深如程龍舟,也只是在黃庭國擔任過禮部侍郎,更多像是閑來無事,出門散個步,口氣。

一般只有那些無法結丹的蛟龍后裔,才會涉險行事,而且都喜歡揀選立國沒多久的新朝廷,反正就是距離那個三百年大限越遠越好。

邵坡仙笑道:“我們陛下會幫助靈道友,換取一個大走水的名額。”

吳懿扯了扯角,“這種口頭承諾,說幾句順耳好話,很輕巧的。”

邵坡仙說道:“只要靈道友愿意出力,關于這個定名額,我可以在崔宗主那邊,幫忙討要一個確切答復。”

吳懿問道:“不是直接找陳平安?”

邵坡仙笑道:“桐葉洲這邊的下宗事務,陳山主是打定主意當甩手掌柜了,所以找崔宗主就夠了。”

吳懿不置可否。

邵坡仙問道:“靈道友,可曾想好新門派的名字?”

吳懿眼神熠熠彩,沉聲道:“先府,等我躋玉璞境,就該是純宗了。”

————

天。

一位雙鬢微霜的青衫儒士,卻手持一把油紙傘,沿著一條山路,漸次登高。

邊跟著一個出皚皚洲的野修,道號青,真名馮雪濤,穿蟒服系白腰帶,腰懸一支鐵锏。

他習慣了四海為家,不立門派,不收弟子。所謂的山上朋友,也都是些雙方心知肚明的酒朋友。

他的雷法,自一脈。

儒士旋轉著手中油紙傘,微笑道:“馮兄,真不后悔,不是擔任我們姜氏云窟福地的家族供奉,還愿意為玉圭宗的首席客卿?千萬別勉強啊。”

馮雪濤笑道:“能夠留下一條命,甚至都沒有跌境,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別說是這兩個份,就是給誰當扈從,護道幾百年,都不算什麼,沒有什麼不甘心的。”

說來慚愧,就數他境界最高,出力最

很多時候,堂堂飛升境大修士,而且還是野修出的馮雪濤,竟是完全不上手。

只是到了后期,相互間悉了,馮雪濤才幫上一點小忙。

山巔有涼亭,名為滴翠,又懸一塊匾額,“天設良”。

位于龍尾陡峭的山峰上,相傳曾有大龍宮之主在此駐蹕。

姜尚真手抵住鬢角,嘆道:“富貴榮華,功名利祿,一場春夢耳。不得長生者,此生此猶是蜉蝣。”

馮雪濤笑道:“姜老弟修道資質這麼好,以后躋飛升并無懸念。”

姜尚真當年未能主被視為玉圭宗“潛邸”所在的九弈峰,郁郁不得志,備,就走了一趟北俱蘆洲。

在那會兒,姜尚真信口開河,自稱是中土神洲青的嫡傳弟子,一來二去,不山上譜牒仙子,就都被姜尚真給唬住了。

以至于火龍真人每次游歷中土神洲,忙完正事,只要得閑,都會去找馮雪濤敘舊,說你收了個好徒弟啊,在我們北俱蘆洲闖下偌大的名頭。

所以先前在蠻荒天下,自稱道號是“崩了真君”才會有那麼一句,“晚輩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馮雪濤好奇問道:“姜道友,我們這是要去山頂見誰?”

姜尚真笑道:“是一位至好友。我當初能夠擔任落魄山的首席供奉,此君出力極多。”

剎那之間,山頂云霧彌漫,馮雪濤瞇起眼。

到底是姜尚真的什麼朋友,待客之道,如此故弄玄虛?

只見山巔那座涼亭,蹦跳出一個白年,抬起兩條胳膊,高舉傾斜,只見道路一側,便出現了鶯鶯燕燕的子,或琴,吹笛子,彈琵琶……白年再向前蹦跳一下,換個方向長胳膊,便有吹玉簫,奏箜篌、敲編鐘玉磬等仙子……

馮雪濤雖然暫時不知對方份,但是他完全可以確定一事,對方肯定是姜尚真的朋友,而且是那種很要好的山上朋友!

正常人,肯定搗鼓不出這種排場。

姜尚真快步走去,與那白年擊掌,抵肘,各自擰轉形,互換位置,再重復一遍,最終握手,一氣呵

“周首席!你要是再不回來,我都要強忍著心中悲痛萬分,給你準備嗩吶了!”

姜尚真臉道:“真心沒這個必要。”

崔東山小聲說道:“你收到書信了吧?”

姜尚真點頭道:“收到了,知道,山中來了個很有人緣的小陌先生嘛。”

崔東山痛心疾首道:“他們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一個個的,如今全都倒戈向小陌先生了,攔都攔不住,老弟我是看在眼里,急在眉頭,心里苦啊,不管我如何曉之以理之以,反復說周首席的好,還是怎麼勸都沒用啊。”

年使勁捶打心口,“我心痛啊。”

姜尚真著下,又是一場大道之爭?不知此次有無勝算。

崔東山問道:“這位是?”

姜尚真笑道:“是我一位仰慕已久的患難之,皚皚洲那邊的山上前輩,道號青,你肯定聽說過。”

崔東山滿臉仰慕神,“啊?你就是那個到了鸚鵡洲可惜卻沒能參加文廟議事、被我左師伯一路追著砍、都砍不死的那個雷法造詣不輸龍虎山天師府的青前輩?”

馮雪濤臉尷尬。

一見面就這麼聊天?你當自己是那個顧清崧嗎?

不過白年這句言語里邊,“左師伯”三個字,就足夠讓馮雪濤閉不言了。

崔東山氣呼呼道:“顧清崧這個老小子能算個屁,比起我家落魄山小龍王陳靈均,還有一個劉袈的老朋友,都差遠了。”

馮雪濤瞬間心弦繃。

姜尚真笑道:“馮兄,習慣就好。”

崔東山撤掉那些排場,一起走涼亭落座。

崔東山沒頭沒腦問了個問題,“如今的姜尚真,都半點不像姜尚真了,就不會覺得憾嗎?”

姜尚真似乎并不意外,微笑道:“說實話,多多,確實有那麼點的不甘心。”

崔東山點點頭,我們周首席還是以誠待人,好兄弟。

姜尚真微笑道:“沒什麼,人生不求十全十,偶有中不足,月未全圓花半開,不是很好麼。”

崔東山以拳擊掌,“聽君誠心一席話,真覺娉娉裊裊。”

姜尚真坐在欄桿上,崔東山有樣學樣,一起眺遠方。

馮雪濤坐在靠近臺階那邊的位置,不打攪那兩人的敘舊。

沒過多久,天地間細雨朦朧。

姜尚真打開油紙傘,手指擰轉傘柄,往外一丟,如花旋轉飄落人間。

“仁知之樂,云水之間。”

崔東山微笑道:“道心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