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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此間山水如賊窟

陳平安點點頭。

書生突然問道:“陳平安,你怎麼看待亞圣的學問?”

陳平安緩緩說道:“只說‘窮則獨善其,達則兼善天下’,‘行有不得皆反求諸己’,憑這麼兩句話,就絕對有資格流傳后世萬年。”

“還有呢。”

顯而易見,你陳平安別想著這麼用一句話就給“糊弄”過去,遠遠不夠。

你要不說我的好話,我也就不拿這個考校你了。

見陳平安好像被問住了,他笑道:“換個不那麼空泛的問題,你不妨簡略說一下杞柳之辨和湍水之辯的看法。”

陳平安說道:“在回答大先生的這個問題之前,我先說幾點自己的個人見解。”

“人之所以異于禽者幾希。沒有四端之心,人就會為非人。登山修行的練氣士,必須比凡俗夫子更加理解此間真意。”

“但是‘孩提之無不知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我并不認同這個觀點,亞圣忽略了家庭、宗族、一地風俗對人的后天烙印,無視了一個人先天就有的趨利避害的本能。”

“只有一句話,在我看來,是亞圣用心深遠、唯一一句‘山上神仙語’,就是‘心之所同然’……”

聽到這里,棉袍書生笑了笑,竟然不讓陳平安繼續說下去了,“就此打住。”

這位大先生也沒說對,也沒說錯。

陳清流站起,不知為何,突然有點想念那個傻大個的謝師姐了。

謝師姐在自己的幾個弟子當中,對那個腦子最不靈的柳道醇,反而最為偏跟鄭居中反而沒什麼可聊的。

那件扎眼的紅道袍,好像就是謝師姐送給柳道醇的見面禮,此外還送了一座琉璃閣給他作道場。

約莫有這麼一層關系在,陳清流對如今柳赤誠的小弟子,就跟著偏心幾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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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赤誠只是小弟子,陳清流其實尚未收取關門弟子,不過柳赤誠一向是以自家師尊關門弟子自居的。

關門?你那堵門。

陳清流輕輕嘆息一聲,此山花木眾多,唯獨了些桃樹,倒是小鎮桃葉巷那邊,桃花開得深紅淺紅不寂寞。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開。

先前陳清流幫著開口討要兩幅字帖,其中留給落魄山的那幅,辛濟安是截取一篇詞牌名為水調歌頭的舊詞容。

客子久不到,好景為君留……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百川流。

不知不覺,此時此刻的落魄山中。

僅是飛升境以及飛升境之上的修士,就有十四境劍修,斬龍之人,陳清流。

辛濟安。小陌,白景。

落魄山編譜,如今化名箜篌的白發子,一頭飛升境化外天魔。

文廟陪祀十哲之列的道鄰,周國,閔汶,黎侯。

如果再加上一個都沒敢冒頭的流霞洲飛升境老修士,道號青宮太保的荊蒿。

就有雙手之數了。

嗯,作為東道主的此山山主,是個元嬰境。

————

云巖國京城,青同與仰止分開,繼續獨自走街串巷,漫無目的。

突然在一相對僻靜街巷拐角,看到了一個白年,背靠墻壁,手里拿著彩的折紙風車。

說心里話,青同寧肯跟陳道,也不愿跟此人面。

崔東山快步走向青同,彩風車緩緩旋轉,神殷勤道:“能夠在山外,見到青同次席,老高興了!”

青萍劍宗的首席客卿,是山葉蕓蕓,而次席供奉,就是眼前的這個青同。

先生曾經開誠布公,給予青同道友一個極高的評價,是青萍劍宗的第四座無形山頭。

所以親自邀請他為下宗擔任一位蔽的護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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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還承諾會拉上他的先生,在文廟那邊替青同說幾句公道話。

看看能不能在鎮妖樓附近,揀選一風水寶地,開宗立派,爭取吸納、招徠一些世清白的桐葉洲本土妖族修士,為譜牒修士,讓青同好當個初代祖師。

當時在雪峰那邊,青同也沒敢說什麼大話,說是只敢保證會盡力而為,不作其他任何承諾。

陳平安好像就等他的這句話,雙方就此一言為定。

青同出一個笑臉,“見過崔宗主。”

崔東山使勁點頭道:“他鄉遇故知,都是意外之喜。”

青同沒說自己在燒烤攤那邊遇到仰止的事

崔東山也只當假裝不知。

青同問道:“崔宗主這次現京城,是準備親自主持大開鑿事宜?”

崔東山搖頭如撥浪鼓,“不會不會,有種夫子、曹師弟和米大劍仙在,我就可以放心當個無所事事的甩手掌柜了。”

青同不會說那些客套寒暄的場面話,一時間氣氛就有些沉悶。

崔東山說道:“這次趕巧見次席供奉,剛好,與前輩說件咱們宗門的要事,走,去桐蔭渡船那邊聊兩句。”

青同好歹是個名副其實的次席供奉,委實是推不得,只好跟著崔東山徒步走向京城外的魚鱗渡。

早知如此,還不如耐心陪著仰止和那個小河婆吃烤串呢。

崔東山隨口說道:“青同次席可曾選好宗門的地址?”

青同說道:“暫時還沒有,反正不著急。”

其實是有幾個心儀選址的,但是不愿跟這個崔宗主多聊而已。

還是跟陳平安談事做買賣,心里比較踏實。青同總覺得這個“白年”姿容的崔東山,是那種百無忌的人。可能只是在作為他先生的陳平安那邊,才會收斂幾分,像個心智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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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高高舉起手臂,輕輕晃,彩風車旋轉不停,笑道:“這樣啊,我本來還想著你心智有了合適選址,剛好我近期也有了青萍劍宗的下宗選址,雙喜臨門呢。”

青同誤以為自己聽錯了,“下宗?”

青萍劍宗才當了幾天落魄山的下宗,你崔東山就想著擁有自己的下宗了?!

崔東山確實沒有誆騙青同,已經想著如何籌劃建造屬于青萍劍宗的“下宗”了。

而且并非是既定的五彩天下那座宗門,只因為近期文廟那邊頒布了一條律例,練氣士在五彩天下的基業,與浩然天下無關。

崔宗主氣勢洶洶,寄了一封信到禮記學宮,與茅司業詢問到底是文廟哪個吃飽了撐著的家伙,昏頭了嘛,竟然有此建議。

結果茅司業的回信就一個字,我。

崔東山只好退而求其次,暫定選址就在桐葉洲的中部,位于燐河的海口,所以暫時不用跟剛剛結盟沒多久的玉圭宗來個針鋒相對。至于燐河畔,青萍劍宗馬上就會正式破土工,打造一座仙家渡口,名字都已經取好了,就滿霞渡。

在那邊,南北兩岸,很快就會出現兩個小國,一方是帝獨孤蒙瓏,首席供奉邵坡仙,護國真人吳懿。另一方是于祿,謝謝。

崔東山何止是一擲千金,自掏腰包,買買買,除了宗門地界的三座山頭,還有例如本來屬于白龍藩屬山頭靈璧山的那座野云渡,如今就屬于青萍劍宗的私人渡口了,崔東山就是花了一百顆谷雨錢買下的。

此外崔東山還有一份大手筆,準備一鼓作氣搬遷更多桐葉洲各國舊山岳、仙府道場址,擱放在舊有三山的周邊地帶,就這麼一點一點向外擴張地盤,還要再為宗門購置許多的“飛地”,一座座散落在桐葉洲各地的藩屬山頭,終有一天,以點及面連線,在地盤規模一事上邊,就可以跟玉圭宗掰手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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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座云窟福地,我不也有一座長春-天?何況云窟福地是周首席的,不就等于是自家的?

只是此外文廟還按功贈予玉圭宗一座額外的福地,崔東山就把主意打到了萬瑤宗的三山福地,當然難度是大了點,慢慢來就是。

到了熙熙攘攘游人如織的魚鱗渡,崔東山帶著青同登上那艘桐蔭渡船。

青同發現除了米裕跟種秋他們幾個都在,一間屋子,坐了不人,如此興師眾,看來今夜商議之事,確實不是什麼小事?

崔東山一拍腦袋,“忘了邀請一位山上前輩列席議事了,你們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崔東山地山河,重返云巖國京城。

道人與道號龍髯的小龍湫山主司徒夢鯨,喝過了一頓酒,并無睡意,煉山訣也修煉到了瓶頸,就獨自坐在屋頂欣賞夜景。

這麼一座掌大小的小國京城,竟然能夠在那場席卷一洲的戰事中保存完好,冥冥之中真有鬼神呵護耶?

宅邸外的街道上,有個白年使勁揮手中的彩風車,“道長,道長,這邊這邊!”

道人疑道:“道友你是?”

難得著一個看不出道行深淺的練氣士。

“我是東山啊。”

年笑哈哈道:“自家人!論文脈的輩分,我跟李槐是同門師兄弟哩。”

道人其實已經猜出對方的份,李槐提起過此人,是一個早年上桿子要當陳平安學生的家伙,曾經一起遠游求學。

崔東山赧道:“今日拜訪,確是有事相求,就是有點難以啟齒。”

道人說道:“既然難以啟齒,那就別說了。”

跟我客氣是吧,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崔東山正道:“前輩有所不知,晚輩早年行走山下的時候,也有個響當當的別號,與前輩的‘道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就‘垢道人”!”

狗道人?

道人臉沉,年紀輕輕的就不學好,找上門來,罵人?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憋屈憋屈。崔東山兜里的神仙錢,早先還是有那麼一點積蓄的。

但是那個老王八蛋,好像早就算準了自己會開辟一座宗門,留給崔東山的那幾件咫尺里邊,

既不會捉襟見肘,也算不得如何寬裕,總之崔東山想要閉著眼睛大手大腳花錢,就甭想了。

崔東山腳尖一點,踩在院墻之上,再一個蹦跶,飄落在屋頂,一屁坐在道人邊,小聲道:“道長,實不相瞞,如今我們剛剛建立宗門……”

道人搶話道:“我沒錢!”

還是李槐說得對,做人總不能被面子牽著走。

再者真不是道人故意裝窮,而是事實如此,在那十萬大山,年復一年,早先辛苦積攢下來的那些神仙錢,早就被腸轆轆的蠻荒桃亭給吃了。

你當那個境界有多高、脾氣就有多差的老瞎子,是啥善茬?還管飯啊?

到最后,蠻荒桃亭的兜里就只剩下三種神仙錢,各一顆。實在是舍不得吃掉,就當是給自己留個念想。

可要說法寶靈、天材地寶、靈丹妙藥什麼的,道人還是有幾件的,畢竟是個飛升境,還是蠻荒天下以兇悍著稱的老修士,沒點家底,出門都不好意思跟相的道友們打招呼。

年好似心口挨了一記重錘,霎時間呆若木,悶悶道:“如道長這麼德高重、道齡悠悠的山上前輩,竟然如此……”

道人點頭道:“窮。”

約莫是說話太氣了,道人擔心傷了和氣,聽說文圣一脈的讀書人,告刁狀一個比一個擅長,萬一崔東山哪天告狀到李槐那邊,終究不,所以道人放緩口氣,解釋道:“真要闊綽得起來,我何必來龍髯仙君這邊蹭吃蹭喝蹭住?”

崔東山手道:“一顆錢都麼的嘛,那前輩愿意出力幾分麼?”

道人立即有所警惕,“出力?怎麼說?既然都是自家人了,還勞煩崔宗主說幾句敞亮話。”

“與各國朝廷掏錢買山一事,我可以自食其力,四借債也好,跟人賒賬也罷,總歸是拆東墻補西墻,勉強能做的。”

“那些被各國君主視為肋的山頭,它們又不長腳,搬山一事,太過消耗練氣士的靈氣,晚輩境界不夠,小小仙人,也沒有將山岳收囊中、納須彌為芥子的無上神通,所以每次負重挑山返回宗門,何止是苦不堪言,好幾次,天天不靈的,簡直就想要一頭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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