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曹峰是宗主崔東山的道場,還是云蒸山的首任山主,景星峰歸屬師弟剛剛結丹的曹晴朗,暫時還不是綢繆山的主人。年輕一輩劍修當中,誰率先躋玉璞境,就會自為吾曹峰的下一任峰主,順勢擔任第二任云蒸山的山主。而青萍劍宗以后的宗主,從下任宗主曹晴朗開始,都會從景星峰中走出,類似玉圭宗的九弈峰。
如今的新規矩,只要時日久了,就會為一種歷史悠久的傳統。
既然是劍宗,作為祖山的仙都山,就是劍修的練劍之地。綢繆山那邊,劍修之外的練氣士。云蒸山,則是武夫居多。
云蒸山,裴錢選擇了青竹澗旁的釣魚亭,結茅落腳。
當師父的陳平安,選擇在此山稍高的酩酊峰建造私宅。
作為次席供奉的青同,按照山上常例,得以占據一山頭開辟為自家道場,綢繆山的翼然坪,屬于僅次于景星峰的第二高。
有此安排,其實用意很簡單。
陳平安希青同道友,能夠擔任曹晴朗這位得意學生的幕后護道人。
青同自然對此心知肚明。
在曹晴朗躋上五境、擔任第二任宗主之前,都需要他多上點心了。
終于靠兩條一路走到了魚鱗渡,道人雙手負后,捧場一句,“崔宗主真是家大業大啊。”
崔東山帶著黃老者一起走上船板,笑道:“哪里哪里。”
在這之前,姜尚真與馮雪濤,剛剛進那座屋子。
所以等到道人一進屋子,放緩腳步的崔東山,就順手輕輕關上門。
屋有桐葉洲鎮妖樓青同,飛升境練氣士,且是半個止境武夫。
道號青的飛升境修士,野修馮雪濤。
落魄山首席供奉姜尚真,青萍劍宗首席供奉米裕,兩位大劍仙。
再加上一個負責關門的崔東山。
面對這麼個陣仗,道人差點當場炸。
崔東山微笑道:“道長,關起門來說句自家話,先前那封書信其實是假的,晚輩開個小玩笑,前輩不會生氣吧?”
道人嗯了一聲,板著臉點點頭,“無傷大雅,都是自家人嘛。”
然后崔東山就很殷勤熱絡得拽著道人的胳膊,非要讓這位前輩坐在宗主的那張椅子上,道人推辭不得,只好落座。
崔東山就仔細說了三府諸司局的設置,初衷是什麼,職責界線在哪里,為眾人娓娓道來。
有了道人在場,馮雪濤這個外人,就沒有那麼不自在了。
崔東山說得細致,聊了差不多足足半個時辰,這才大手一揮,撂下斬釘截鐵的一句話,若無異議,那就散會。
讓周首席跟著,再單獨喊上陶然,崔東山準備讓這位陶劍仙,不用在桐蔭渡船這邊待著浪費了,立即趕去燐河畔那座茅屋,渡口營造一事,已經從紙面落地。
至于道人,留在屋,與那青同敘舊幾句。
到了船頭那邊,崔東山笑瞇瞇道:“陶劍仙,我還是那句話,靜候佳音,等你躋元嬰,我就讓禮制司那邊,幫你大辦一場開峰慶典。”
陶然沒好氣道:“做夢算不算數?”
崔東山出手掌心抵住下,似乎在認真考慮陶劍仙的這個自嘲說法。
陶然很怕這個思路異于常人的宗主,立即改口說道:“修行一事,我肯定不會懈怠,但是結果如何,與不,還得看命。”
崔東山指了指周首席,笑道:“之前我們約好了的,讓你罵幾句姜尚真的,這會兒只管唾沫四濺,開罵!”
姜尚真雖然一頭霧水,還是笑著提醒道:“陶劍仙,事先說好,罵歸罵,別手。”
早先陶劍仙在陳、小陌和米裕那邊,何等豪氣干云,如今當真見了姜老宗主,竟然臉尷尬局促起來。
崔東山戲謔道:“陶劍仙你這個人怎麼回事,瞧不起我們周首席嗎,是覺得境界不夠,不配你教訓幾句?”
陶然訥訥道:“崔宗主就別拱火了。”
崔東山看似調侃道:“那今天就算了,陶劍仙還有沒有那種想要罵的大活人,以后有機會,我都一一給你找過來。”
陶然顯然也給說急了,說道:“盡扯些有的沒的,總這麼怪氣,怎麼當陳山主的學生,我看他就沒什麼架子,像讀書人。”
崔東山與姜尚真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陶劍仙的這番說辭……似乎很有道理,他們不宜反駁。
陶然告辭一聲,祭出一艘符舟,離開魚鱗渡。
姜尚真趴在欄桿上,笑道:“怎麼折騰這麼一出了。”
崔東山雙手抱住后腦勺,“不是信不過誰,而是人多了,以后只會越來越多,總得找點事讓他們做做,一個人啊,就不能太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很多本不該為問題的問題,純粹就是閑出來的。”
姜尚真問了個很行的問題,“以后青萍劍宗諸峰修士、武夫,他們挑選親傳弟子,你也要管?”
崔東山微笑道:“平時就是個做做樣子的空架子,一般況,不會真管,走個過場而已。”
只是當崔宗主真想要管的時候,也就可以管上一管了,而且屬于那種有據可查的名正言順的管束。
崔東山抬起雙手,十指纏。“互為卯榫,就牢靠了。”
只顧著個人的,追求純粹的自由。
唯有作逍遙游的陸地真人,野修散仙是也。
崔東山沒來由問了一句,“周首席,你覺得何謂喜歡一個人?”
姜尚真笑了笑,“大概是如墜賊窟,任你殺賊如麻,依舊敵不過。”
仙都山,謫仙峰掃花臺。
隋右邊手持一把癡心劍,劍清亮如雪。
唯一的弟子,小廚子程朝如今在那座天道場之練劍。
山腳落寶灘那邊,出現了一位好像云游至此的老人。
隋右邊驀然瞪大眼睛,聲喃喃道,“先生,先生?先生!”
龍泉劍宗,猶夷峰。
劉羨,終于出關了。
確切說來,就是長長久久睡了一覺,不再是以往那種打個盹兒。
看著活蹦跳的劉羨走出屋外,賒月松了口氣。
劉羨臉古怪,以心聲說道:“我又見到了遠古天下十豪之一的那位劍修。”
既然劉羨都這麼說了,其實對此并不興趣的賒月,只得假裝好奇問道:“然后呢?覺得你是個天才,一高興,就傳授你幾手高明劍了?”
劉羨神復雜,幾次言又止,最后還是擺擺手,“與他有個約定,以后再告訴你細節。”
賒月問了個比較興趣的問題,“打架很厲害?有多強?”
劉羨點頭道:“曾經跟隨他走了一趟落寶灘碧霄,我只能是遠遠觀戰一場,看不真切,反正贏得很輕松。”
賒月咂舌不已,劉羨要是這麼說,那位十豪之一的劍修,到底是怎麼個強,就很直觀了麼。
劉羨走到崖畔蹲下,隨手起腳邊一甘草,撣去泥土,叼在里,細細嚼著。
宗門群山搬遷至此,眼中所見風景就有不同了。
遠有山,古名白岳,山中崖刻極多,“攀云捧日”,“人間天上”等,傳說有百余之多,劉羨沒有數過。
雖然名為白岳,山卻赤如朱砂,每逢照便會燦若晚霞,宛如子涂抹胭脂。
遠有湖,每逢風吹水面,像是一把被打碎的鏡子。此山與此水,都在一縣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