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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江湖寂寥一百年

陳平安只得拉架打圓場,習慣就好。

顧璨想了想,端起酒碗,“那就走一個。”

劉羨手按住酒碗,還不樂意了,“走什麼走,你剛才猶豫了,心這麼不誠,我傷了心。”

顧璨開始破口大罵,都是小鎮家鄉某座無形“祖師堂”的絕學,罵街都不帶重樣的,祖宗十八代,誰都別想跑。

陳平安也不勸阻,笑著看熱鬧。劉羨想要還,哪里是顧璨的對手,畢竟曾經小鎮街坊年輕人和孩子里邊,公認泥瓶巷那個寡婦家的小鼻涕蟲“天資”最好,吵架最兇,年紀最小,罵街卻常有新鮮花樣,以至于連杏花巷的馬婆婆都吃過虧,一大早門口那邊經常有一泡屎,家房門和院墻外邊全是惡心人的泛黃鼻涕,老婦人也想將那個挨千刀的泥瓶巷小崽子抓個現行,但是次次故意關了燈守夜,竟然次次都熬不過那個鬼的小王八蛋。到后來老婦人實在是折騰不過那個擅長謀而后的小鼻涕蟲,某次去鐵鎖井汲水的時候,拗著子與那個狐子寡婦難得說幾句好話,寡婦一回泥瓶巷,心大好,就跟過年似的,就說了這茬,家里的小鼻涕蟲只是默默聽著,在那之后杏花巷才不至于那麼腌臜不堪,老婦人對此無可奈何,都不敢公開碎了,只敢在私底下罵一句寡婦家里出孽障,真是上輩子造孽啊,等著吧,遲早人不收天收……

一場罵架,勝負懸殊,結果到最后劉羨還是滿臉郁悶喝了一碗酒,不喝酒討頓罵,早干嘛去了。

劉羨突然說道:“陳平安,你怎麼回事,就這麼不念著自家兄弟?咱倆都是劍修吧,運氣這種事,你不擅長我擅長吧?”

顧璨差點就要開罵,只是忍住了。龍泉劍宗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攤上這麼個不靠譜的新任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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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早就想過這件事,但是你自己覺得合適嗎?”

我愿意,你劉宗主肯,但是龍泉劍宗那邊呢?對方愿意欠落魄山這種人

一個不小心,我都怕喝不上你的喜酒,就更別提給你劉大爺當伴郎了。

劉羨嘆了口氣,“這個理由,還是比較正當的,那這件事就算一筆揭過了,以后再說。”

陳平安舉起酒碗,“難得聚在一起,我們都喝一個。”

各自飲酒,劉羨抹了把,放下空碗,笑呵呵道:“我們都不喜歡聽別人講道理,聽了些道理,自己又做不到,就像大冬天跟人借取一只炭籠,捂熱驅寒片刻,就得歸還,一下子覺得這個冬天更冷了,所以有不如無。”

顧璨說道:“更像是天寒地凍時節,有人衫單薄走在路上,眼見著路上人手一只暖乎乎的竹編炭籠,就只是他們的道理可以讓他們把日子過得好。”

陳平安嚼著魚,抿了一口酒水,笑道:“那就不要好為人師,自己先把日子過好。滋味有無,材不材間,總歸是各行其是,花結個果。”

劉羨驚訝道:“這是什麼酒話,才開喝就醉了麼。”

顧璨說道:“喝酒靠,你說幾句,喝酒就喝酒,別當一把尿壺。”

劉羨無奈道:“陳平安,你不管管他?你不管管滿噴糞的小鼻涕蟲,我可就要管管你了啊!”

陳平安抬手就是一掌拍在顧璨頭上,“吵架吵贏就是輸,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啊,喝你的酒。”

明明手打人的是陳平安,顧璨看著的卻是劉羨,劉羨差點喝酒喝出辛酸淚來,說道:“哥幾個,就都別閑著了,一桌三人,都是宗主呢。”

確實,誰能想到,曾經在家鄉那邊抱團取暖的一座小山頭,今夜同桌飲酒,竟然很快就是浩然天下的三位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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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看了眼劉羨,自顧自悶了一碗酒,再給自己倒滿一碗,還是一口悶,等到顧璨還想喝第三碗,劉羨就有點慌了,這蓮花白不是什麼烈酒,可也經不起顧璨這麼個喝法,就用眼神示意陳平安,小鼻涕蟲就你能管,讓這家伙喝酒別這麼豪邁。陳平安卻搖搖頭,示意別管。劉羨看了眼喝第三碗酒的顧璨,再向陳平安,眼神詢問,顧璨是吃錯藥了?陳平安笑了笑,知道緣由,卻沒有說什麼。

曾經家鄉,劉羨和顧璨各有各的相依為命,顧璨是被娘親拉扯大的,劉羨卻是從他記事起,家里就只有爺爺了。

劉羨的爺爺是出了名的酒鬼,嗜酒如命,幾乎每天都要去那幾個酒鋪喝幾兩散酒,站著喝完,扯過閑天,再回家。

未必次次都能掏錢買得起,就只好蹭酒喝,討酒喝,犯了酒癮,就跟人厚著臉皮求著給幾口酒喝,遠近聞名,因此鬧出過很多的笑話。就連福祿街和桃葉巷那邊都聽說過劉老酒鬼的事跡,所以劉羨就沒有上過學,從來不曾念過一天的學塾,很小就開始下地干活了,年時頻繁的打架斗毆,幾乎都是因為同齡人或是青壯漢子拿他爺爺說事。后來認識了泥瓶巷的陳平安,再認識了陳平安邊的跟屁蟲,有次顧璨又被劉羨逗得急眼了,就開始數落起劉老酒鬼的功偉業……那是陳平安第一次對小鼻涕蟲發火,顧璨事后很委屈,蹲在田壟那邊嚎啕大哭,等到一只手放在自己腦袋上,哭得也累了的小鼻涕蟲,就泣著詢問,劉羨說話那麼難聽,我就說不得了?陳平安當時只是說了一句話,你好好想想,劉羨有說過你娘親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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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沉默下來,只是著鼻子,邊的草鞋年,就手幫孩子去眼淚和鼻涕。

最后干瘦年背著孩子一起回家,走在田壟上,夕里,高大年竟然沒有走遠,咧笑著,舉起手中一狗尾草,晃了晃,上邊串著剛剛抓來的溪魚。

這類事,劉羨好像天生就是忘大的人,他是從來不記仇的,不過心。

但是從小就記很好、且從來不肯認錯、更不喜歡說對不住的顧璨,肯定還記得。

此刻酒桌上劉羨又開始吹噓,“憑咱們幾個的資質,我當然排第一,顧璨第二,陳平安你就墊底好了,我們別說再過一千年,只要再給我們三五百年的修道歲月,那還了得?!別說我們浩然天下,其余所有天下的練氣士,聽到和見到我們仨,當然主要是我劉羨的大名了,都得好好掂量掂量,還敢不敢招惹我們中的一個,說到這里,就又主要就是顧璨了。”

陳平安聽到這里,說道:“可以開罵了,我肯定不攔著。”

顧璨笑了笑,“難得說幾句實在話。”

各自舉起酒碗,輕輕磕兩下。

曾幾何時,末代獨守城頭,半人半鬼,能不能活著返鄉都是兩說。

劉羨從南婆娑洲醇儒陳氏那邊求學歸鄉,書劍兩無,籍籍無名,因為剛好過了四十歲,當年連寶瓶洲的年輕十人都沒登榜。

顧璨進了白帝城,如深海,就此杳無音信。

“我劉羨的劍,陳平安的拳法,顧璨……你就有什麼道就學什麼什麼好了,今天喝過酒,咱們繼續努力,各自好好修行,到時候跟誰打架都不慫!問拳問劍或問道,好像都是太單調,既然如此,要問就一起問了!”

這類有關未來是如何、將來會怎樣的“大言”,昔年顧璨年紀太小想不到,陳平安不習慣說,只有劉羨,想說,肯說,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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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晉、松籟兩國接壤邊境的秋氣湖,湖心有島嶼,島上有一座道觀,名為大木觀。

道觀門口懸一副木質楹聯,是那容極長的龍門對,字跡是觀主從一幅歲月并不如何悠久的字帖親筆摹拓而來,木刻籀文,極有功力,這還是刻工為之,屬于第二場失真,若是得見字帖真跡,想必氣息更古。

坐井觀天小,日月分外明。劍縱橫,目中無人,了卻君王事,夜觀北斗星,人間幾多三不朽。丹扉啄啄來,觀中巨木參禪且參天。誰是路上同行?

秋水意氣高,白骨蓬蒿。飲馬渡河,路上辟易,曹贈靈書,共讀南華篇,唯吾證道得長生。紅塵滾滾去,匣青蛇問真又問玄。我乃陸地神仙!

登島訪客,若是站在道觀門口,如果沒點古文訓詁的本事,瞧見這幅龍門對,估計連字都認不全。

大木觀的觀主,宮花,道號“青詞”,兼任此湖水君,宮花是一位容貌絕冠,年約三十,背一把古劍,劍鞘裹纏金,鞘藏有名劍“橫秋”。

據說前生曾是一位武學宗師,死后一點靈不散,為英靈,取回昔年佩劍,仗劍橫行天地間,最終在此巨湖停步,筑造大木觀,自封湖君。但是英靈鬼為一方神靈,神之日就是所占道場山頭的那個“道日”了,就像練氣士躋仙人境,能夠重塑骨、容貌姿,宛如一場“洗心革面”。

登島的客人,被這位地主分出了三六九等,就像此刻,能夠邀在落花院喝茶的,連同觀主自己,總共就只有七位。

六位外人,分別是湖山派掌門高君,位列天下大岳的五尊山君,他們各有化名或道號。

高君頭戴一頂仿制銀蓮花冠的道冠,穿杏黃道袍,腳踩一雙符箓縹緲、紋路繁的青云履。

是最后一位過門檻的議事者,方才高君在屋外,掐自家一脈傳劍訣,再打了個道門稽首,“見過宮湖君和諸位道友。”

見到這位在此方天地可謂一枝獨秀的仙君,屋幾位,都難免想到當年那個竟能返老還劍而行的俞真意。

自己先為元嬰境,再為湖山派栽培出一位金丹境。

俞真意的一派掌門當到這個份上,也算功德無量了。

高君對這五尊奉天承運的山君神靈,都不陌生,因為多年之前,相互間就都打過照面了。

秋氣湖君,水神娘娘宮花同樣穿道袍,不過外罩一件傳說中的兜率法,輕若鴻,據說真實重量不過半銖,稍稍外瀉些許靈氣,屋便是寶流轉,熠熠生輝,故而本無需燈燭、寶珠照亮。

一位中年男子容貌的山君,氣態儒雅,率先開口笑道:“高掌門,時隔多年,又見面了。”

他習慣攥著一塊碧玉牌,雕刻有仙人乘槎獻壽圖,最早銘文是“再來花甲”。后來被榮升山君的男子,又補刻了幾個字。

他就是如今的中岳之主,山名氣魄極大,就江山,山外有一條大江橫過。

化名鄭洲。

先前在這座似孤懸云海作島嶼的中岳之巔,終于被風至此的高君,發現了一仙人古跡,找到了人間第一位山上的同道中人。

只是當時的湖山派掌門,尚未真正理解何為“神”“仙”之別。

雙方見面,盡可能多聊了幾句,當然高君與他,當時戒心都很重,都不敢言說太多的自家修行事。

一位頭戴高冠、手捧拂塵的老者,瞇眼笑道:“看得出來,這才幾年沒見而已,高仙君道力又漲,可喜可賀。”

這些個只會竊取天機、瘋狂汲取天地靈氣的人間練氣士,若能占據風水寶地,修行登高,真是事半功倍。

高君坐在一張屬于自己位置的團上邊,“座位”就位于為東道主的秋氣湖君邊,顯然是要比大五岳山君高出一籌的。

這是秋氣湖對這位傳說中陸地神仙的一種無言禮敬。

道高者德崇位高。

與高君開口道賀的,是如今的北岳山君,世人皆不知其名姓,只知自號“玉牒上人”。

高君曾在山下正值酷暑時節,山上卻是積雪皚皚的北岳地界,遇到了這位倒騎白鹿、手捧拂塵的山中羽客,當時他自稱是本地山神,哪怕他明知高君是一位“已經得道”的山上練氣士,言語口氣依舊很大,依舊將視為下國人,白鹿羽客儼然以上界神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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