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他相貌不好、功力不夠，只因為古艷歌好像就不喜歡男人，他有什麼法子，變子嗎？

他這位汝州道執牛耳者，曾是那個汝州嘉乾王朝的狀元郎，才自然是極好的，然后被“榜下捉婿”了駙馬爺。

是那位人間最得意的仰慕者，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瞧瞧，寫得多好，朱某人總覺得白也半數詩篇，都是為自己量打造。

一行人離開演武場，換了個喝酒的地方，至于宋鉞就被師姐戚花間拉去泡藥罐子了。

古艷歌問道：“朱前輩，與玄都觀孫道長不？”

朱某人小心翼翼回答道：“算是認識，不算太。”

“那就算了。”

“艷歌姑娘，是與蘄州玄都觀有些個人恩怨？還是與那位歷來不太喜歡待客的孫觀主，有事相求？”

“沒事，就是想要與孫道長道聲謝，只是孫道長前些年好像都不在道觀，一直無緣得見，估計孫道長如今都不記得我了，冒冒然去蘄州登門拜訪，就怕到了玄都觀還是會吃閉門羹。”

朱某人松了口氣，一下子就見風使舵改了口，“雖說我與孫觀主不算太，但是孫觀主也曾邀請我去那邊喝酒來著，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趕早不如趕巧，要是艷歌姑娘愿意，近期就可以隨我去往玄都觀做客。”

與孫觀主，可以不，可以很。

林江仙面無表，懶得揭穿好友的牛皮。

孫懷中跟朱某人沒啥，至多就是那種比點頭之略好幾分。

對于山巔修士而言，雙方確實屬于經常頭的那種，但是真計較起來，一般，相當一般。

一來雙方本就不是一路人，朱某人喜歡附庸文雅，孫道長卻是個最不樂意文縐縐說話的。

再者朱某人每次去玄都觀做客，都是不得不去，每當孫觀主覺得自家酒水喝得膩歪了，就會喊汝州朱道友過去一起喝酒。

此外還因為老觀主，每次見到了朱某人，就會一把拽住后者的胳膊，苦口婆心反復勸說一事，道友不如用回那個“朱大壯”的本名？

你總是苦求新意，不就有個現的，何必騎驢找驢？

朱某人能答應？

要不是板上釘釘的第十一人，肯定打不過雷打不的天下第五人，朱某人都想按住對方的腦袋，大聲詢問，給老子說清楚了，這算哪門子名垂千古的“談”？

看來為了能夠與古艷歌同游蘄州，朱某人真是豁出去了，不惜自投羅網。估計前腳進了玄都觀，后腳走出，只要隨攜帶的酒水不夠好、不夠多，那麼朱大壯這個真名，別說一座蘄州，恐怕整個天下都要路人皆知了。

喝過酒，朱某人拉著林江仙一起出門散步。

朱某人微笑道：“那徐續緣，得授《素問》的本丙篇，故而擅長祝由科，當得起‘絕’二字。”

林江仙點頭道：“有得證上古金仙，了不起。”

朱某人嘖嘖稱奇道：“能夠被林師稱贊一句了不起，我那些珍貴酒水就算沒白請。”

林江仙說道：“有事說事。”

朱某人問了一個不是摯友絕對不會開口的忌諱問題，“你打算如何置趙鶴沖，以及那幾個再傳弟子？有想法了沒有？”

不談為林江仙開山大弟子的趙鶴沖，其余幾個，算不得是什麼頂梁柱，卻也都是山的中堅力量，不是遠游境就是金境。

他們幾個，或與林師、或向山拳，還是其次的事。

好友林江仙，對待拳法一事，素來沒有什麼門戶之見，只是一向懶得教拳而已，在外邊遇到好苗子，林江仙還是很樂意指點迷津，甚至是傳授幾手拳招的。

問題在于，從室弟子趙鶴沖，再到那幾位再傳弟子，都跟白玉京都有著千萬縷的淵源，其中有幾個，至兩人，甚至至今還與白玉京保持聯系。其中就有開山大弟子的趙鶴沖，這種事若是泄出去，于山和赤金王朝而言，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林江仙默不作聲。

朱某人嘆了口氣，就是還沒想好了。

朱某人曾經先后三次見到趙鶴沖假借師門公務，與專門負責定時巡視天下諸州的那種白玉京道悄悄接頭。

前兩次親眼目睹雙方的，隔著將近三十年，由此可見，雙方耐心都相當不錯。

由此可見，朱某人對山是如何上心了。

悄然跟隨趙鶴沖離開山和赤金王朝的次數，說不定早就過了一手之數。

第一次看到他們鬼鬼祟祟會晤，還在商議著如何讓趙鶴沖坐穩首徒位置，又該如何置山大小事務，跟赤金王朝皇帝陛下和那幫將相公卿如何打好道，好贏得林師的青睞和重，既要從林師那邊學得真正的拳法，同時也要手握實權，尤其要小心那個朱某人……一個耳提面命，一個虛心聆聽。

這場見不得的會面，屬于好見好散。

結果等到第二次再頭，商議過正事，趙鶴沖就開始發牢了，畢竟再不是一位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了，趙鶴沖當時已經是一位山巔境的武學宗師。

好像當時白玉京道邊，還帶著一個與趙鶴沖同齡且同鄉的道士，但是這位紫氣樓年輕道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最后一次，就在前年，聽口氣，是趙鶴沖第一次主要求對方走一趟汝州，那位紫氣樓道沒有面，當時在閉關。

朱某人就是這麼無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總得找點排憂解悶的法子。

他見林江仙始終不開口，便自顧自搖頭笑道：“落在旁觀者眼中，覺得又可氣，又好笑，還有點可憐。”

臥底臥到這個份上，也算趙鶴沖太不容易了。

記得當時憋屈不已的趙鶴沖，喝完了悶酒，一摔酒壺，就直接與那位聲名不顯卻修為不弱的白玉京道，罵了一句娘，說老子再這麼待下去，難不還要混山第二代掌門？

林江仙終于開口言語，“不是趙首徒鶴沖，二弟子戚花間，與我正式拜師的那一天，就表明自己的份了，是得了靈寶城某位天仙的授意，才來的汝州山，最早習武演練的兩部拳譜，也是靈寶城道贈送，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進山，跟我學拳。”

“按照雙方約定，三十年，從我這邊來的拳法，將來都要歸還白玉京靈寶城。在那之后，戚花間就與白玉京沒關系了。”

“既然敢，我就敢教。我倒要看看，白玉京未來百年之，能不能再出半個林江仙。”

朱某人啞然失笑，“該不會是你邊四位嫡傳，全都是白玉京安排的諜子吧？”

“那倒不至于。宗學佺和宋鉞，世簡單，與白玉京并無瓜葛。”

林江仙淡然道：“退一步說，全是白玉京安在我邊的諜子，又能如何。”

別忘了，這位林師，還是一個能夠自稱幫忙閏月峰辛苦算一卦何時下山的人。

朱某人佩服不已，“你倒是看得開。換我就肯定做不到這個份上。”

指尖多出一枚制花錢，磨方形，一面刻日食一面刻月食。

世間銅錢經手人多，故而氣重。朱某人手上的這枚花錢，位列天下十大名泉第三。

花錢在朱某人手指尖翻滾。

林江仙沒來由道歉一句，“對不住了。”

朱某人灑然一笑，“矯。就不該是林師說的話，收回去，趕收回去，我就當從沒聽見。”

沉默片刻，朱某人輕輕旋轉著那顆花錢，走到了山之巔，視野開闊，依稀可見極遠赤金王朝的那座京城，無宵，燈火一片，就像夜幕中的火團，朱某人神復雜道：“實不相瞞，白玉京某城樓的頭把椅，邀請我去他那邊做客，還親口承諾只要我肯去，聽從他們的安排，不但可以當個副手，關鍵是讓我有希行走一條大道，至于是誰，我就不說了，稍微講點買賣不仁義在的規矩。”

“不得不承認，確實有過心。”

林江仙微笑道：“心是人之常，不心才是怪事。”

在青冥天下，有個無據可查的古老說法，“白玉京之外，一州一十四”。

這個說法，可以一分為二看，一種是天下十四州，一州之地，應運而生，都有希出現一位十四境修士。

不是必然之定數，但好歹是一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大道機會。

再就是一州版圖只能是出現一位十四境。絕對不可能同時出現兩位十四境，一州山河，就算版圖大如蘄州、幽州之流，也注定沒有這份“氣數”來支撐起兩位十四境大修士。

比如那蘄州玄都觀的王孫和孫懷中，后者當初遠游別座天下，曾經借出四把仙劍之一的“太白”，給浩然白也。

除了與白也相投，其實也是相信道號“空山”的師姐王孫，一定可以躋十四境，孫懷中故意離開玄都觀和蘄州地界，屬于提前讓道了。朱某人這撥山巔修士，心知肚明，那次孫道長出門遠游，極有可能就是王孫的那次閉關，到了某種關鍵期間。只可惜最終事實證明，當初王孫未能合道功。

那麼在這汝州，因為林江仙和山的存在，幾乎等于徹底斷絕了朱某人打破瓶頸的那點可能。

林江仙雖非練氣士，但是一州氣運流轉，可不管你是武夫還是道。

朱某人好奇問道：“未來青冥天下十四州，有沒有一種可能，最終會同時出現十四位十四境？”

林江仙搖頭道：“絕無可能。”

朱某人再問道：“那就退一步，不是并肩而立在同一個時代呢？未來一千年，甚至兩千年，有沒有這麼多數量的十四境？”

“就像一個村落，有十四戶人家，風水流轉，總有到的一天，區別只在早發晚發而已？”

林江仙聽到這里，笑道：“陸沉曾言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那就再等等，你是修道之人，相信總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朱某人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以心聲問道：“林師，你準備做什麼？”

林江仙一笑置之。

“林江仙，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能說嗎？”

“我不也從不過問你要贏了誰才甘心。”

朱某人喟嘆道：“林師啊林師，跟你聊天真沒勁。”

林江仙手拍打山巔青竹欄桿，微笑道：“因風吹火，用力不多。順勢而為，事半功倍。”

朱某人攥住那枚磨方花錢，歲月悠悠，放浪形骸，縱酒，文章行人皆耳聞。那麼只需要贏一次，自己就可以萬古不朽了。

不求與天地同壽的長生之實，但求與日月齊輝的不朽之名。

所以暫時來說，還是得活得久一點，畢竟需要至再高一境。

朱某人說道：“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林江仙手拂過欄桿，“但說無妨。”

朱某人說道：“如果當真天下大了，青冥數州陷戰火，我會爭取保證汝州的太平，這就需要林師和山的幫助了。”

林江仙點頭道：“說過簡單的事，請繼續說難事。”

朱某人說道：“如果有朝一日，某件事在兩可之間，天下形勢陷僵持不下的局面，我希林師能夠助我一臂之力，盡快打破這種僵局，好讓人間恢復太平世道，能早一天是一天。”

林江仙說道：“沒有問題。”

數州之地，大火燎原。

汝州暫作壁上觀，隔岸觀火。

其實朱某人的小事和難事，在林江仙和山這邊，剛好顛倒一下。

作為劍氣長城的末代祭，林江仙此，就只是一位名副其實的純粹武夫，不是什麼練氣士，就更不是劍修了。

就像純呂喦，就曾與陳平安直言一句，林師拳法很高，劍更高。

而陸沉也曾與人說過，有無長劍在手，就是兩個林江仙。

藥鋪楊老頭經常翻閱一部外鄉劍仙編撰的山水游記，當年老人見到寧姚，就曾經提及過此事。

劍氣長城設置三，祭先行，刑隨后，那麼接下來自然就是萬事俱備只欠一場東風了，只等現。

林江仙雖然不看好陳平安跟曹慈的那場青白之爭，但是對于陳的劍就，還是愿意拭目以待的。

朱某人一摔袖子，后撤數步，打了個稽首，低頭不起，沉聲道：“汝州道朱大壯，在此謝過摯友林師！”

林江仙抱拳還禮。

朱某人直起，只覺得神清氣爽，暫時無事小神仙。

林江仙突然說道：“你和古艷歌，其實不用去玄都觀找孫道長了，你們要是真想見他，不如現在就趕路，直奔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