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停頓片刻，沉聲說道：“武夫崔誠！”

懷復抱拳道：“南岳領命！”

“西岳山君宋懷抱，職掌勘驗天地靈氣流轉，負責將人間煉氣士不論出，一一記錄在冊。兼管世間飛禽走，冶煉鑄造，男姻緣，以及各國欽天監和氣士。”

宋懷抱聞言嘆了口氣，他比起中岳鄭山君更意外，本來以為這趟秋氣湖之行，別說什麼竹籃打水一場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吧，不曾想還能領取這麼一份結結實實的神位權柄？！

宋懷抱低頭抱拳，再沒有半點玩世不恭的表，神肅穆道：“西岳遵旨！”

等到宋懷抱落座，那麼五岳山君當中，就只剩下那位自號玉牒上人的北岳山君了。

陳平安笑瞇瞇道：“北岳神職，暫時還沒想好。”

大木觀，不人面面相覷，或是對視而笑，還有些忍不住笑出聲的。

玉牒上人竟是神如常，換手搭著拂塵，大義凜然道：“陳先生此次為我等傳道解，何等辛苦，不著急，半點不著急，陳先生不妨休歇片刻……”

稍稍抬頭，見那位青衫劍仙想了想，好像又打消了念頭，收回了原本到邊的言語，然后就那麼怔怔出神，心不在焉了。

本來對于客氣話、場面話那是極有心得的老人，只好繼續說下去，虧得通這門學問，還能就這麼一直強撐下去。

陳平安好像故意將這位山君晾在了一邊，其實是分心了。

記得李-希圣曾經在天外揮袖“畫”出一幅天象群星軌跡圖，原來周利用蛟龍，扶搖洲和桐葉洲三地，打造出一座痕跡淺淡的陣法，用來加固天外“青道”軌跡，聯手十四境大妖初升，共同牽引一座蠻荒天下撞向浩然天下，想兩船就此相撞。

陳平安利用疊陣，白景則利用法寶法，都沒閑著，收納三場靈氣大，各有收獲，每次開門，大致相當于接納一位飛升境修士的靈氣積蓄。

人間每位金丹地仙都會舉辦開峰典禮，究其本，就是占據一座道場，讓其名正言順汲取天地靈氣。

聯手功阻擋下蠻荒“渡船”之后，陳平安帶著小陌和白景重返那太虛“戰場”，結果仍是被想到一塊去的蠻荒老嫗和大妖乙捷足先登，后者搶先歸攏了水余韻和青道真意，不過陳平安他們也不算白跑一趟，白景直接遞出一劍，當場攪爛了乙的一條胳膊，只是幫著老嫗護道一程的乙，畢竟不愿與白景這種沒道理可講的劍修結仇，便主示好，當是破財消災了，丟給白景一截生長有數粒綠芽的古枝。

不作糾纏，等到乙和老嫗離開，只剩下些殘羹冷炙，白景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就跟修士走在路上，瞧見地上有顆銅錢，自然懶得彎腰撿錢。

只是山主發話了，又剛剛從乙那邊白得了一“值不了幾個錢”的古枝，才樂意“舉手之勞”，收攏了相當于一位玉璞境練氣士的靈氣積蓄，凝為一顆青杏大小的靈珠，因為珠子蘊藏青道軌跡的些許道韻，陳山主所謂的蚊子也是，與故意不說破那截樹枝真實來歷的白景一樣，說得違心了。

大概這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謝狗在落魄山待得很習慣，不是沒有理由的。

之后雙方按照約定，在天外坐地分贓。

白景給出三顆拳頭大小的碧綠珠子，相當于兩位飛升境練氣士的靈氣家底。

本來想著缺斤短兩如何蒙混過關的白景，只因為邊有小陌，難得大氣一回。

先前在北俱蘆洲晃，貂帽沾染了不浩然風氣，市井坊間，金、銀匠人想要掙錢，除了招牌手藝，總不能是靠良心吧。

一趟天外之行的全部收益，陳平安都有安排。

自己汲取的三大靈氣，落魄山和青萍劍宗， 雪峰長春-天的赤松山。

至于那顆“收尾”得來的青杏寶珠，

本來是兩種打算，要麼將其碎，蘊藏靈氣全部融蓮藕福地的人間，要麼單獨贈送給某人或是某座道場，至于到底送給誰，只看那場秋氣湖大木觀的議事結果了，可以是高君的湖山派，也可以是福地某座大岳山君府，或是南苑國太上皇魏良。這麼一顆看似不起眼的靈氣珠子，對他們這些福地本勢力而言，何止是天降橫財，簡直就是一筆巨款了。可惜魏良是第一個被刨除在外的。本來南苑國三千騎護送桐葉洲流民進福地避難躲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故而在陳平安心的排序，魏良和南苑國，其實是很靠前的。

而白景最后給出的兩顆碧綠珠子，也分量不輕。陳平安難得記起一回自己的山主份，準備用來閉關破境時用，隨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就在玉牒上人都覺得自己無話可說的時候，那位學究天人的年輕夫子，好像總算回過神了。

陳平安笑道：“那你就管著這座天下，所有獲得朝廷正統封正的山水神靈？負責編訂一部山水場的金玉譜牒。就是不知道辛苦不辛苦？”

玉牒上人打了個稽首，連連說道： “不辛苦，不辛苦！”

陳平安說道：“管一向最難管，山君可要小心了。”

玉牒上人就沒有直腰抬頭，說道：“小神必須謹慎再謹慎，務必做到不辜負陳劍仙的厚……”

陳平安以心聲無奈道：“落筆空靈如神助，每從游戲得天真。既然都事到臨頭了，吳山君又何必繼續藏拙，陸臺當年做客北岳山巔，與此間天地第一尊神靈的吳山神，可謂相逢投緣，一同飲酒焚柏道篇，怎麼，陸臺在你那邊，說我壞話了？”

如果說松籟國水神宋檢，是第一位祠山神，那麼這位北岳張山君，就是當之無愧的首尊山神。

道人模樣的老者，微微一笑，起腰桿，手捧拂塵，氣勢渾然一變，判若兩人，老山君捻須笑道：“陸道友在我這邊，提起陳劍仙，那真是好話都說盡了。今日一見，才知陸道友所言不虛，原來人間真有陳劍仙這般……好人。”

道觀外，落水的江神子被袁黃和烏江打撈而起，救是無需救的，蔣泉本就是鬼。

曾經的落第書生，如今的鬼，蔣泉清醒過后，失魂落魄，黯然神傷，坐在道觀山腳那邊，既不去大木觀找那人尋仇了，卻也不愿就此離去。

就在此時，從水中走出一位子，秋波流轉，眨了眨眼睛，蹦跳著上岸，“蔣泉，還記得我嗎？”

蔣泉抬起頭，一臉茫然，是顧苓？自己是在做夢嗎？

子故作傷心狀，“這才過去幾年，就忘記我啦，你們讀書人真是薄寡義……”

說著說著，子便笑著流下眼淚。

蔣泉站起，將抱在懷里，輕聲道：“曾經都是人，如今都是鬼，顧苓，我們真是般配。”

子輕輕點頭，“誰說不是呢。”

陳平安站起，抬頭向天幕，拱手抱拳，微笑道：“謝過老觀主順水推舟。”

遠在青冥天下青神王朝的老觀主，笑呵呵問道：“都被我如此刁難了，你小子這算不算是以德報怨？”

陳平安笑著不說話。

老觀主說道：“不錯，還是當年的那個傻子，真被你小子說到做到了。”

陳平安這才開口道：“前輩沒有看錯人。”

老觀主一時無言，最后只是笑罵一句，便撤掉了神通。

小陌忍住笑，一旁名為傅玄介的子劍修，由衷贊嘆道：“碧霄主，小陌先生，這個陳平安實在是太……唉，算了，我不會說好話。”

老觀主神淡然道：“小陌，回去的時候提醒他一句，只要還沒有躋十四境，就別來這邊了。等到他有了此境，某些話才有些分量。”

曾經有個背劍誤藕花深的年泥子，他那會兒堅持認為，大概只是他覺得，人間萬多如，我有小事大如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