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掙錢,天經地義。
而劉聚寶的合道之路,可以分出兩條脈絡,其中一條,相對淺顯,就是花錢。
功合道,躋十四境。
為皚皚洲從北俱蘆洲手上,爭回那個“北”字,終于不再是絕無可能的事了。
青冥天下,兩京山和大宗的共同宗主,朝歌的道,徐雋這些天,反復翻看白玉京陸掌教的那篇《徐無鬼》。
等到徐雋轉頭向窗外,天已微亮,當他放下書的時候,徐雋莫名其妙就是十四境了。
于是天地間就出現了第一位十四境鬼。
徐雋對此哭笑不得。
西方佛國,來自劍氣長城的劍修龐元濟,這麼多年,他一直跟著個披頭散發、好似始終未曾剃度的僧人,一起為寺廟共同雕塑出五百尊羅漢像。
在這之外,僧人也會盤坐在殿外廊道中,神專注,雕琢一塊不知材質的佛像。
不知為何,僧人每天白晝在殿塑像,夜幕中在殿外刻像,不吃不睡,不眠不休,直到形神憔悴,疲力盡,也不愿休歇。
龐元濟也曾問過寺廟方丈,這位從不開口說話說半個字的僧人,堅持多年了?老方丈只說很多很多年了。
龐元濟又問,他是在修閉口禪嗎?老方丈卻說若非寺廟大陣護持,那人的每一個細微心念,都是滾滾天雷。
龐元濟再問,他在殿外雕刻佛像那麼久了,為何一直不為佛像開臉?
老方丈說他還在找自己的本來面目,所刻佛像,正是他自己。
龐元濟忍不住詢問,佛就這麼難嗎?老方丈說就怕難上加難。
龐元濟最后問了個問題,僧人那些頭發?老方丈說都是他放不下的執念,越斷越多,越斬越長。
連續幾天的大雨滂沱,正午時分的天地昏暗如夜,不知會再下幾天才會停歇。
今天龐元濟坐在那個僧人附近,一般都是夜中在殿外刻像,僧人這算不算破了自己心中戒律?
龐元濟不是沒想過照搬書上言語,想要誤打誤撞,希冀著幫襯那位僧人一點半點,例如一句何苦白晝點燈,何必日中燃燭。
僧人聽過了這般言語,也會停下手中刻刀,抬起頭,與龐元濟微笑致謝。
后來龐元濟才從老方丈那邊得知,僧人早就看遍了全部的世間佛經,只要是被記錄在冊的公案機鋒,更是一覽無余。
龐元濟突然被嚇了一跳,原來那僧人放下手中刻刀,將那木像碎,兩手空空,結跏趺坐,搖搖頭,喃喃道:“終究不。”
龐元濟似乎被僧人上的那種悲苦緒所熏染,這位離鄉背井多年的劍修,也有些心低落起來。
僧人向廊外的昏暗雨幕,很快就釋然,無法佛,又不是無事可做,雙手合十,低頭佛唱一聲。
年輕容貌的僧人緩緩站起,轉走向大殿,一腳過門檻。
龐元濟沒來由想起昔年在家鄉,據說是愁苗自己編撰的一個故事,只有陳平安看過了,說寫得很好,愁苗卻說閑來無事,打發,隨便寫的,你們看過就算。可是年輕都這麼說了,避暑行宮就開始起哄喝彩,把愁苗給愁得不行,很后悔拿出當時尚無結尾的故事了。龐元濟如今只記得上邊有幾段對話,記憶深刻,至今難忘,書上一個結局好像注定佛的僧人,詢問自己邊一位好像注定無法佛的弟子,“徒兒,趁著尚有天,我們不如繼續趕路,多走一程山水是一程。”“師父,哪有白天不走走夜路的道理,不如先休息吧,明早起程不遲。”
“徒兒,西行取經,你說我們幾時方可到得靈山?”“師父,你自小時走到年老,老了再小,這般老小兜轉千番,也還是萬難。只要你明心見,轉念回首,即是靈山見佛。”
年輕僧人收回那只腳,轉回到廊道,竟是直接走下臺階,走向雨中。
僧人每走一步,頭發自行簌簌而落,腳底下都泛起一朵金的蓮花,流溢彩。
當他站定。
大雨停了。
歇即菩提。
轉是佛。
一道氣勢如虹的劍,起自浩然天下扶搖洲附近,凌厲一劍斬開幽明之隔。
子環顧四周,瞧見了手持神的周城隍那邊,徑直來到那頭飛升境圓滿鬼舍棄的道場。
酆都地界只廣袤無垠,與間極為不同,不止是山川相隔那麼簡單,暗藏長河漩渦。
寧姚也不與周城隍和酆都諸殿閻王如何言語,只是出一手指,在眉心一劃,鮮淋漓,如開天眼。
更不與那頭十四境候補鬼撂狠話,只是一劍斬去,天地十方,麻麻,布滿金劍,如樹如花。
莫名結仇的敵我雙方,何止是相隔千萬里,那條璀璨劍穿過不計其數的回漩之地,劍如影隨形,鬼無所遁形。
都是鬼了,你還要找死,那就讓你再死一次。
只是一劍,便斬落那頭鬼頭顱,分不清是劍劍意劍法劍道,鬼連同魂魄真一并被那劍轟然炸碎。
寧姚神冷漠,只是隨手抹掉眉心的跡,劍拖曳起一條金長河,長劍鏗然歸鞘。
穿一件大紅法袍的鐘魁才來這邊,站在周城隍他們邊,故作鎮定,哈哈笑道:“是陳平安的道。”
這件事,誰都知道,哪里需要你鐘魁多此一舉,替我們解釋是誰。
寧姚假裝沒聽見鐘魁的言語,與那邊抱拳歉意道:“盡量爭取下不為例。”
等到確定寧姚離開,重返浩然了,鐘魁一本正經說道:“寧姚還是我的弟媳婦,他們的婚宴請帖,我都收到了,你們沒有吧。”
周城隍忍俊不,問道:“我怎麼沒聽老秀才說起此事?”
范將軍點頭道:“裴錢那小書呆子,作為陳平安的開山弟子,都不知道這件事,鐘魁老弟,你可以啊。”
鐘魁全無半點尷尬神,雙手扶住腰帶,只管自顧自說道:“你們可能并不清楚,就我跟陳平安的,在他們倆婚禮酒宴上,寧姚得跟我不止敬一杯酒,兩杯嫌,三杯不多。”
周城隍問道:“一口一個陳平安、寧姚的,你真當他們聽不見啊?”
鐘魁立即閉。
先前在那十萬大山,老瞎子與甘棠說未來新十四境修士當中,水分不小,但寧姚是例外。
當時甘棠其實是將信將疑的,覺得老瞎子是偏心寧姚,才說了句場面話。
如果這位落魄山的一般供奉,親眼見到這一幕,估計就知道老瞎子的那句話,實質上沒有半點水分。
人間紛紛十四境。
寧姚隨手斬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