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陳劍仙,實在是太年輕了,會不會是一個被神化了的人?”
“丁師叔,我輩道人強攻猛打,當真可勝心魔?”
“祖師爺讓我們走這一遭,用意何在?薛天君也不說半個字,每天就這麼耗著嗎?山中景致再好,再走一兩遍,便無新意了。”
對面那撥散步的客人,一路也在閑聊,只是用上了幾種傳的符箓手段,不怕隔墻有耳,倒不是懷疑落魄山,而是有此手段,終究可以隨意幾分。雙方走近了,他們紛紛停下腳步,與那兩位子,打了個道門稽首,一問才知對方份,青小,道號景清,是落魄山譜牒修士。對方一聽說他們來自桃符山下宗,便神古怪起來。
那個古古怪怪的黑小姑娘,肩挑金扁擔,手持綠竹杖,自稱是周米粒,再沒有說什麼份,只是攥了攥斜挎棉包的繩子,難掩張。
陳靈均與他們客套寒暄了幾句,十分得。
這撥道士,大有來頭。
祖庭正宗桃符山,開山祖師于玄,道場位于祖山填金峰。
一座上宗,羽化山,太純粹是以數以百萬計的符箓疊山而,據說百年前就已經累加到九百多萬張符箓,即將千萬。
三座下宗,飛仙宮,有那太清境界的號,被譽為神仙都會之府,宮觀遍布,高真輩出。在此修煉仙的別家道士,歷代不絕。
還有“斗然一峰上,擲符開萬山”的斗然派。經緯觀的前任觀主,松雪道人趙文敏,已經去往蠻荒天下,而趙文敏的師尊垢道人,就是于玄的六位嫡傳弟子之一,在那中土神洲山上山下極負盛名,是出了名的憎分明,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當年大戰一起,垢道人留下一句“兒孫輩惜神,留此擔當宇宙”,便飄然遠游,不知所蹤,最終死道消在了南婆娑洲戰場。
祖庭桃符山有一座七十二小天之一的云夢天,上宗羽化山則手握一座上等“太羹”福地,飛仙宮和斗然派分別擁有一座中等品秩福地,“老坑”和“百煉”。也難怪每次填金峰祖師堂議事,經緯觀就沒有不哭窮的時候。
雙方肩而過,各自走遠了,一直憋著口氣的小米粒終于可以松口氣了,搖頭晃腦起來,“哈,都蠻和氣的。”
陳靈均笑呵呵道:“財高語壯,勢大氣。有些脾,上言語不顯,眉眼間是藏不住的。”
小米粒皺起兩條疏淡泛黃的眉頭。
陳靈均嘿了一聲,“小米粒啊,咱們可不用管這些,有山主老爺在家呢。”
小米粒撓撓臉,喃喃道:“景清,可我還是覺得他們好唉。”
陳靈均側過,做了個鬼臉,“要是連周護法都覺得不好,也到不了咱們落魄山嘛。”
大驪京城火神廟那邊,封姨難得給落魄山寄來一封飛劍傳書,詢問陳平安到底還要不要去百花福地的。
小米粒巡山至此,雙手奉上那封信。陳平安看過容,只好回信一封,說爭取今年年底游歷中土神洲,但是不作任何保證,若是寬限到明年年中,肯定沒有問題。封姨在那封信上,還說了一件無據可查的“宮闈艷說”,原來某座福地出的豪素,在為刑之前,曾經在躲去百花福地避難,與某位“向秀”花神,很有嚼頭,你到了那邊,有機會幫忙確定真假。陳平安對這些不興趣,只是記起一句極有韻味的古詩,向秀甘淡薄,深心托豪素。
魏檗來了一趟扶搖麓,說剛參加完書房議事,耐心很好的皇帝陛下都忍不住暗示自己了,大驪王朝什麼時候將某事昭告一洲。
陳平安說再緩緩,等他想好了如何置那些寶瓶洲南部金還被鎮的山水神靈再說。魏檗點點頭,說此事確實需要慎重對待。
之前老真人陸雍見著了陳平安,三言兩語,就談妥了趙著擔任落魄山客卿一事,約莫是察覺到了陳山主的萎靡狀態,陸雍都沒提什麼小酌幾杯,很快就告辭離去,只說下次霽峰祖師堂議事之前,與青虎宮打聲招呼,他就會帶著趙著一起趕來落魄山,敘舊如飲酒嘛,越晚越醇香。老真人甚至都不讓陳平安送到山門口,說自己早就與景清道友約好了,要去鐵符江水府那邊游覽,見一見那位新任府君白登。陳平安都是笑著點頭,只說好。
落魄山新多出“大道相契三兄弟”,龍種劍修白登,道號躁君,如今已經升任鐵符江高位水神。玉璞境高耕,是流霞洲老飛升荊蒿的高徒,還有那個曾經在仙簪城道號銀鹿、如今改名曾錯的鬼。在落魄山上,他們仨陪著青小,頓頓喝酒如喝水,喝得共患難的三兄弟,如今同富貴了,誰都不敢提一個酒字。高耕始終沒有返回流霞洲青宮山,師尊有令,讓他在此多盤桓一段時日,與那位景清道友好關系,至于原本屬于高耕那一攤的青宮山事務,不必理會,缺了他高耕,青宮山還是青宮山。可要是高耕你能夠在此扎下來,就算大功一件。如今曾錯更是每天都會寫日志,例如今日出門一趟,未能守心,又妄發數語,可恨可。
儒家道統薪火相傳,自古至今有三縱,至圣先師開天辟地,率領禮圣與文廟陪祀七十二賢,如日始旦,照破蒙昧,一縱也。文圣學究天人,如日中天,二縱也。至時如日重明,三縱也。道統凡此三縱,皆天日天時也,吾輩學道者不可以不知……
本來就是寫在私人日志上邊的一點小心得,結果不知怎麼被大人看了去,坐在桌旁洋洋自得的曾錯,后腦勺便挨了結結實實一板磚。
景清前輩誤我太多!不是說好了你家山主老爺,最不喜旁人溜須拍馬,唯獨夸他那先生老秀才學問如何如何高,稱贊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讀書人,必然有功無過嗎?
結果等到陸老真人與青小按下云頭,來到鐵符江,再各自掐訣辟水,來到水府門口,水神白登和擔任水府半個謀主的曾錯,就已經在那邊候著了,進了府邸,一路穿廊過道,來到一專門款待貴客的地方,陸雍便看見滿臉笑意的陳山主站在桌旁,擺好了酒菜,只等他們落座,下筷舉杯。
老真人心中,卻也沒說什麼,上了桌都在酒中。
陳靈均把這頓酒給老真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主陪副陪三四陪,定要招待好陸老哥,不醉不歸。
老聾兒跟弟子幽郁,見過了年輕,暫住拜劍臺,到了這邊,老聾兒確實有點后悔了,別說是這龍泉郡地界,便是整個大驪州山河,在老聾兒眼中,不過是掌心大小,別看老聾兒在劍氣長城只管著一座牢獄,但是那邊的地盤,清凈且大,豈是如今這彈丸之地能比的?何況先前帶著弟子離開劍氣長城,好不容易沒了珥青蛇穿法袍懸短劍的白發子,在旁呱噪,這才幾天工夫,雙方就又見面了,愁是真的愁,只是盼著大人稍微講一點良心,幫著自己與那位“小陌先生”,還有白景前輩,牽個線搭個橋,學得幾手上乘劍,也不枉自己在此當個一般供奉,以后去了五彩天下的飛升城,也好替大人言幾句,說幾句自認問心無愧的公道話。
到了那座愈顯偏遠狹小的拜劍臺,茅屋簡陋,老聾兒反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寒酸,幽郁先前聽見大人與師父的寒暄容,忍不住詢問一番,師父以前還當過一個蠻荒大王朝的太子殿下?還有過一座廊腰縵回九萬屋、東邊日出西邊雨的東宮道場?帶過兵打過仗,所向披靡,短短百年間便吞并了兩個世仇王朝?老聾兒笑了笑,只說那是幾千年前的老黃歷了,不值一提,若說真正稱得上小有氣派的地方,卻不在昔年舊宅的房屋數量,而是每逢驕懸空,可讓數萬齊齊搬出梳妝鏡,恰似一熒熒大日在地生輝,反照天上。可惜那會兒年輕氣盛,自恃修道天資不差,練劍不慢,不知一味強出頭、鋒芒畢的患,當年繼承大統,其實還是當了幾天皇帝老爺的,環顧四周,皆已經是自家國土,便有時無英雄之慨,就想要去劍氣長城走一遭,會一會那幾個能夠墻頭刻字的老劍仙。
幽郁便問出一個劍氣長城本土劍修都很想知道的問題,師父你當年是輸給哪位老劍仙?
徒弟這一問,便問到了老聾兒生平最搔。原來是道號龍聲的甘棠,當年主孤登上城頭,單手仗劍,顧盼自雄,無視一眾劍修,揚言要與老大劍仙單挑一場。
像那山下,年求名,在所不惜。
拜劍臺這邊,除了郭竹酒經常獨自外出,還有納蘭玉牒和姚小妍,倆小姑娘,一個認了掌律長命當師父,一個與那自稱箜篌的白發子拜師,們的師父其實都不是劍修,但是師徒雙方,都沒覺得有任何問題。
來了個虛心問道的袁化境,老聾兒有問必答,只是心中唉聲嘆息不已,這才來幾天,就必須開始“往來酬唱”了?糟心,自己果然與落魄山大道不契。
謝狗來郭盟主這邊點卯,已經被暫時除名的白發子,剛好也在這邊,與那徒弟姚小妍笑哈哈,蹦蹦跳跳,比個子高低。一個問師父,要不要把劍練起來?一個回答徒弟,急什麼,你可是有三把本命飛劍的天才,我教給你的那三種煉劍法門,慢慢學緩緩煉就是了,保管老祖催誰都催不到你這邊。
謝狗丟了個眼神給白發子,后者心有靈犀。
我們找小米粒耍去?
正巡山呢,頑去!
在那霽峰山道上,一個興高采烈的黑小姑娘,與一個哈哈大笑的白發子,雙手錯,在路上橫著走,剛好像是給一位貂帽抬轎子。臨近祖師堂那邊,剛好有一撥道士迎面走來,為首的那位飛仙宮薛天君,老道士見此其樂融融的景,會心一笑,與們點頭致意,再主側靠崖壁,給們讓出道來,后幾位道士便有樣學樣。
小米粒壯起膽子與道士們道了一聲謝,薛天君神溫和,笑著說道友客氣了。
抬轎子的白發子裝瞎子,坐轎子的貂帽做啞,只有小米粒,心中想要與景清說一句,看吧,好人唉。
手上本就有閑余,又得了于老真人送來的那一千顆金銅錢,再加上余時務非要送、不收還不行的那兩百多顆。
陳平安就開始著手煉劍“井中月”,提升品秩,希冀著能夠達到預期的一劍分化八十萬,若有百萬之數,屬于意外之喜。
小心起見,陳平安思來想去,還是讓謝狗過來幫忙護關,同時讓老聾兒代替謝狗,去跳魚山那邊傳授道法。
謝狗覺得陳平安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在這碧霄主贈送過一座大陣的落魄山,需要如此?
謝狗一拍貂帽,記起來了,都怪自己說了,說什麼一手劍可斬因果線,不比那純呂喦遜太多……
雙手疊放做枕頭,躺在屋外廊道的地板上,謝狗翹著二郎,一晃一晃,小陌不在家,無聊真無聊。
謝狗順便惦念一下仰止那婆姨,不稀罕對方的道號,但是仰止有一門本命神通,不容小覷,仰止學了,飛升境之前,當然是一樁天大的福緣造化,等到躋了飛升,仰止道行越高越肋,甚至可能會阻礙仰止的證道。謝狗卻是十分眼饞,對于合道一事,之所以不算太著急,就是想著啥時候走一趟桐葉洲,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送禮來你還禮,敢不還禮就砍你……呦呵,還押韻,到了落魄山,學問暴漲啊,與小陌真是愈發般配了。
不知何時,冷不丁的,屋陳山主難得失態,罵了一句娘。
九霄大陸,宗門林立,武道為尊,弱者庸碌,受人欺辱,強者一怒,血流成河。武道皇者,更能俯瞰天地,傲笑河山,動則天驚石破,橫屍百萬。一代強人林楓,逆天出世,得驚世傳承,修武道,踏九霄,破天地,傲蒼穹!
身懷戰神血脈,狂血傲骨,力壓諸雄!不滅圣體之軀,肉身成圣,橫掃八荒六合!天覆地滅,為我永尊!…
人間萬里,妖邪遍地,人命如草芥,眾生如豬狗。……“生在這個大梁朝,你怕嗎?”“不怕。”“為什麼?”“人間有妖,我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