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禾幾乎都大包大攬下來,公開撂下一句,“對,就是我干的。”
祖師堂那邊攔都攔不住,只能是次次幫著屁,通過自家宗門的山水邸報,苦口婆心,信誓旦旦,對外宣稱“對天發誓此事絕非禾所為”。
一洲壞事占一半。
不然當年姜尚真在北俱蘆洲那邊掙下偌大名聲時,為何會被稱呼為“禾第二”?
所以那撥管著分派一宗山水邸報的的練氣士,薪水遠超一般宗字頭的同行。
當年在劍氣長城,扶搖洲山澤散修出的謝稚,跟流霞洲譜牒修士禾站在一起,份得互換。
禾當年與米裕問劍慘敗,住在城外的劍仙私宅“翠郁亭”,而謝稚的私宅就在附近,名為“眉意”,略顯脂氣。
謝稚是野修出,練劍資質并不是太好,公認是靠著大毅力,跌跌撞撞,躋的上五境境。
老劍修打了一輩子不說,在扶搖洲就連個弟子都沒收。
等到謝謝稚終于改變主意,想要在劍氣長城收取一兩個嫡傳,就又來不及了。
老人未能收徒,也未能還鄉。
最后一次趕赴戰場,謝稚與同為外鄉人的元嬰境劍修柳勖并肩作戰,此生最后一次遞劍,只為年輕晚輩開道困,活著還鄉。
避暑行宮,同樣是外鄉劍修,而且同樣年紀輕輕,其實宋高元與鄧涼,跟愁苗那撥本土劍修走得比較近,反而與陳平安、以及圍繞在年輕邊的那座山頭,不能說是格格不,終究是沒那麼融洽的,而那座小“山頭”,如果說山主是大人,那麼副山主就是當年境界最低的郭竹酒,麾下有四大狗護駕,玄參曹袞,王忻水顧見龍!
不過宋高元幾個,尤其是林君璧,都心知肚明,羅真意,對大人有點意思,只是都選擇了看破不說破。
記得離開避暑行宮那天,是愁苗代替不開的為宋高元送行,送給他一個包裹,說是大人送的臨別贈禮。
到了渡船,宋高元打開一看,才發現里邊裝著同鄉劍仙謝前輩的,還有一份關于謝稚在家鄉況的檔案筆錄。
議事結束之前,那七位地仙劍修,都領了一份差事,施展神通,各有手段。
有劍修祭出一把飛劍如古鏡,步鏡面中,再從背面走出古鏡,便是另外一位好似連魂魄都變化的陌生人。
又有劍修上法袍漣漪陣陣,轉瞬間便變一個弱神不弱的“行尸”,再化作一黑煙,飄然消散。有劍修取出一支立發簪,輕輕搖晃,金如水紋漾,頃刻間不知所蹤。有劍修祭出本命是那上古舊,白玉繩紋同心結,能夠與其他某位修士,互借道法一段時日。還有劍修從袖中抖摟出一位彩子的古真蛻,自己形一,小如微塵,去往眉心府盤踞,濃妝艷抹的彩子一步出,地山河,再現之時,已在某座府邸高樓僻靜。有劍修祭出本命飛劍“云外鐘聲”,清脆一聲,便有回響在某條陋巷中,真便神不知鬼不覺在那邊出現,而大堂的細微聲響,依舊余音裊裊,有繞梁三日不絕的跡象。
兩位子劍仙,憑欄而立,登高遠眺。
比起剛剛離開倒懸山那會兒的滿煞氣,宋聘如今氣勢,已經和緩太多了。
哪怕之后回到師門,宋聘還帶著一濃重殺氣,確實很久都沒有緩過來。
謝松花笑問道:“看看誰更早躋仙人境?”
宋聘微笑道:“就算僥幸勝出了,也是勝之不武。”
謝松花嘖嘖嘖,“娘們長得,就可以想得啊。”
“既然羨慕不來,干脆就別羨慕了。”
“你沒有道,不是沒有理由的。”
宋聘背著的那把名劍“扶搖”,暗藏相當一部分的扶搖洲劍道氣運。
只可惜早年在金甲洲,宋聘是不愿占這份天大的便宜,曾經給自己立下一個規矩,絕對不去那把“扶搖”劍的氣運。
只是到了劍氣長城,只參加過一次守城戰,宋聘立即就后悔了,既然是劍修,是不能太娘們唧唧的,什麼面子不面子的算個屁。
在那城頭,宋聘只恨自己境界太低,出劍太慢。
所以返回家鄉后,最近幾年,宋聘就將兩位嫡傳弟子留在了宗門,讓宗主代為傳授劍、道法。
只一人,悄然來到了扶搖洲,憑借天時地利人和,試圖盡早煉化那份磅礴無匹的劍道氣運。
煉化氣運本,就如與一位劍仙問劍,并不輕松。
宋聘與同為子劍仙的謝松花、酈采,不談出劍風格,其余的,確實都不太一樣。
當年回到了金甲洲宗門,宋聘舉辦了一場不邀請任何外人觀禮的收徒典禮,就是在宗門部,也只有幾位祖師堂同輩修士參加儀式。
還為孫藻和金鑾,預留了兩座靈氣充沛的山峰,只等兩位嫡傳躋金丹,就舉辦開峰儀式。宗門祖師堂那邊,沒有二話答應了。
只是后來一場大戰打下來,宗門的祖師堂神位,連同歷代祖師爺的掛像,都不得不搬遷到了流霞洲,等到戰事落幕,宗門舊址,早已淪為一片廢墟,為兩位弟子心挑選出的山頭也不宜修行了,宋聘對此很愧疚。
謝松花打趣道:“你跟我不一樣,這些年沒被人煩吧?”
宋聘搖頭道:“還好吧,反正躲著不見人,還算清凈。”
他們這些劍仙回到家鄉后,從不主提及劍氣長城事,可是總會有些故鄉的朋友,經常問起,而且恰恰都是不愿回答的問題。
比如那位從頭到尾出劍寥寥的老大劍仙,劍如何。
作為亞圣嫡子的阿良,與文圣嫡傳的左右,如果他們兩人放開手腳打一架,到底誰更厲害。
三位刻字老劍仙當中,如今唯一留在我們浩然天下的齊廷濟,比那董三更和陳熙,劍是高是低?
上任蕭愻為何會帶著兩位同脈劍仙叛出劍氣長城,當真已經為了一位投靠蠻荒的十四境劍修?
那個陳平安的年輕人,到底是怎麼個人?怎麼就主避暑行宮擔任末代了?又是怎麼能夠為寧姚的道?
謝松花笑問道:“真不打算找個道?”
宋聘說道:“對方總得是個劍修吧,境界比我高才行。”
謝松花搖搖頭,“難,太難了。等你煉化了扶搖洲劍道氣運,躋了仙人境,比你高?不得是飛升境劍修?如今整座浩然天下才幾個,一只手就數得過來,個個都是半截子土的糟老頭子了,你又能找誰?找了他們,一枝梨花海棠嘛。”
宋聘笑道:“那就不找。”
謝松花嘿嘿笑道:“倒是可以等等看,等個一百年幾百年的,老牛吃草,別有滋味嘛。”
宋聘一挑眉頭,“拭目以待。”
謝松花低嗓音說道:“我倒是有個現的絕佳人選,你參考參考?”
接下來兩位子劍仙就用心聲言語了,們這麼聊,肯定比喝酒帶勁。
不遠,相鄰的屋子和觀景臺,一如當年離開倒懸山的渡船景。
玄參趴在欄桿上,收回視線,轉頭與兩位走出屋子的打招呼。
孫藻和金鑾,當年在那倒懸山麋鹿崖乘坐渡船離鄉千萬里的小孩,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了。
只是那會兒的倆孩子,還是天真以為自己只是短暫離鄉,等到不打仗了,們就可以返回劍氣長城。
可能是幾年,十年,至多就是時日久一些,只是沒有想到,整個家鄉,最后只剩下了被打兩截的城頭。
只有一位劍修,守在那邊很多年。直到浩然天下打贏了那一場仗。
但是家鄉就了故鄉。
記得當年跟隨師父乘坐渡船遠游,師父沒有為們購買登船玉牌,簡單來說,就是不給錢就要乘船。
在們這邊永遠眉眼彎彎、溫似水、說話總是細聲細氣的師父,真是脾氣好到沒邊啦。
但是當時在渡船那邊,宋聘卻說了一句極霸氣卻理所當然的話,“給你們面子就接好”。
最后便是渡船管事火燒屁一般匆匆趕來,親自為一行人開道,安排最好的住。一路低頭彎腰,賠禮道歉,生怕招待不周。
正是那一刻,兩個小孩,才稍稍明白一位浩然天下的玉璞境劍修,說話語氣,分量如何,做事風格,又是怎麼樣的。
金鑾笑著稱呼道:“玄參哥哥。”
當年是一起離開的倒懸山,而且同乘一條洲渡船,雙方就住在隔壁,經常一起聊天。
玄參微笑點頭,“呦,都長大姑娘了,有心儀的男子嗎?如果有,那我可得幫忙把把關,浩然天下的譜牒修士,心眼賊多,盡是些道貌岸然的花花腸子,與其等到你們被傷了心,我再去砍死他們半死,還不如現在就盯著點,當然了,若是天作之合的良配,那是最好不過了。”
看似調侃,其實玄參不全是說笑。
們畢竟是劍仙宋聘的嫡傳,而且并非一般意義上的那種親傳弟子,這就意味著與們結為道的男子,幾乎同時獲得了宋聘和宋聘所在宗門的庇護。
玄參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對于浩然宗門仙府、譜牒修士的算計方式,并不陌生。
孫藻赧道:“沒呢。我們年紀還小,都還早,跟金鑾約好了,結丹之后再想這些有的沒的。”
玄參通弈棋,剛好們師父也喜歡下棋,在渡船上,各有勝負,看架勢,當然不是下那種所謂的人棋了。
當時宋聘就問避暑行宮里邊,誰下棋最厲害,是你玄參,還是中土邵元王朝的林君璧?
玄參就說,我跟林君璧棋力相當,最厲害的,當然是我們大人,他就沒輸過。
宋聘有些訝異,便說以后有機會,與切磋切磋。倒是沒有太過奇怪,陳平安畢竟是崔瀺的小師弟。
玄參就不樂意了,笑著說咱們一般不輕易與人手談,宋劍仙想要與下棋,就得先過我這一關了。
結果在那之后,玄參不再藏真實棋力,宋聘一天之竟然連輸了七八盤,就再不愿意找玄參下棋了。
顯而易見,從避暑行宮里邊出來的年輕劍修,就沒一個老實本分人。
玄參打趣道:“孫藻,如今還會哭著鼻子說想家嗎?”
孫藻瞪了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玄參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浩然天下這邊,不比劍氣長城,人心比較復雜,好好壞壞,對錯是非,容易混淆不清。所以你們兩個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覺,看人的第一覺往往很重要,到一些覺得哪里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的事,可以馬上去問問師父,別拖著,更別怕因此耽誤你們師父的修行煉劍。畢竟人心隔肚皮,你們記得平日里多看多聽做說,專心練劍之余,雙方多聚在一起復盤,爭取理解別人為何會這麼做、這麼說、這麼想,久而久之,你們就可以越來越準確理解什麼是真正的浩然天下了。”
兩個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玄參會心笑道:“看來你們師父也是這麼說的。”
這就放心了。
否則們在金甲洲若是出了一些“稍微上心就完全可以避免,只因為自認為太忙所以沒多想”的事,大人除了肯定會與宋聘問責。此外曹袞在流霞洲,宋高元在扶搖洲,唯獨他玄參這個在金甲洲當近鄰的,休想置事外。
因為于樾去過落魄山,所以曹袞就專門邀請于樾到自己屋子喝酒,老劍修順便帶上了關門弟子野渡。
曹袞在進避暑行宮之前,還是龍門境劍修,是在為一脈劍修后躋的金丹境。
“前輩其實只需一句話,就能讓禾乖乖閉。”
曹袞打趣道:“‘我于樾在金丹時,就敢去劍氣長城遞劍殺妖。’”
于樾須而笑,輕輕搖頭,“說不得,說不得,說了太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