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怎的還未歇下?”
渾厚的聲音從后傳來,他頓了頓,轉拱手行禮:“周將軍。”
這位周將軍便是統領軍的中領軍,先前武衛大將軍突然找上他,示意他將這位謝家二公子調他麾下,他還以為謝泠嶼是個走后門的紈绔子弟,但這數月里,這年輕人踏實能干讓他改了觀。
本想提拔,卻橫生枝節。
看著年輕人失意他也不忍,但武衛大將軍囑托,他不得不照做,拍拍謝泠嶼肩頭:“別泄氣,并非你之過。”
謝泠嶼不解:“將軍何出此言?”
周將軍照著武衛大將軍的話,委婉將緣由告知。
謝泠嶼這才明白癥結所在,扯了扯角,拱手:“謝將軍提點。”
說著話,傳信的人又急匆匆來了,給謝泠嶼送來一封信,周將軍出于關切,輕詢:“這兩日府上有事?”
謝泠嶼想都不用想便知定又是催促他下決斷的信,初次收到這封信時,他不以為意,可如今,卻不得不懷疑。
他問周將軍:“將軍可信鬼神之說?”
周將軍笑了笑,“看況,不可信亦不可不信,為何如此問?”
謝泠嶼苦笑:“家中來信,稱找三清觀測算,得知我與表妹八字不合,正著我解除婚約。”
“這……”周將軍其實是不信所謂八字合婚的,但接連的這幾件事湊到一塊實在巧合,莫非,武衛大將軍讓他暫時打這謝二公子,是想撬人墻角?可大將軍家中那兩頭小子才十五歲,不至于吧?
雖百思不得其解,但周將軍還是違心勸說道:“別的我不信,但我信八字,早年間我家有位遠親,本來一帆風順,卻因與妻子八字不合還不顧父母勸阻堅持婚,婚后兩個人都倒了大霉了,哎!”
說完還拍了拍謝泠嶼肩頭:“府上定也是為了你好,這八字不合可非同小可,快些回信罷,省得家人不安。”
夜深重,營帳一片肅殺,謝泠嶼拿著信立在寒夜中良久。
方才周將軍稱偶然從妻子得知武衛大將軍與已故的崔將軍當年是對立陣營,勢同水火,并暗示他此次升遷阻是因為與崔家扯上干系。
連一直極力主張他和表妹婚事的父親都在勸他,稱表妹得知他們八字相克,嚇得又開始做噩夢,母親也因此寢食難安,好幾日吃不下飯,讓他速下決斷。
謝泠嶼默不作聲將信一團。
次日,他從營中走出,迎面上那走運搶了他位置的同僚,對方上前搭著他肩頭:“謝二,怎的又未睡好?瞧著眼底下,了煤灰似的。”
謝泠嶼并未搭理他,往箭場走去。
那年輕武將追了上來,揚聲道:“哎,別介!都說有福同有難同當,我知道你是家中有位年輕有為的兄長,你日拿來作比有力,但今日兄弟我升了,來日多幫襯著你,不也一樣!”
他聲音很大,周圍人都聽到了。
謝泠嶼劍眉凌厲,面愈發冷,頓下腳步,冷道:“你費心了,我心緒不寧是因近日家里有事。”
說完回到了營里,獨坐許久后提筆寫了兩封信由下頭兵士。
信很快就送到了謝府,一封給謝執的,另一封給崔寄夢。
收到信時,謝執也不敢相信,那孩子向來固執,原以為他要鬧一番,怎的短短幾日就同意了?
后來通過在軍中的友人一打聽,才知這孩子先前是在軍中被打了,不過這幾日又峰回路轉。
此刻謝執才明白謝泠舟說的“讓二弟自己選”是何意,阿嶼向來要強,大概寧可一生無妻也不愿碌碌無為。
將信給崔寄夢時,明知心里沒有阿嶼,謝執還是疚:“孩子,你莫自責,原是我考慮不周,非你之過。”
崔寄夢雙手接過信,信紙在微微抖,二表兄略顯狂躁的字跡殪崋也跟著抖,信上只寫了寥寥幾句:“是我對不住表妹,祝表妹另得良人。”
看著信上字跡,想到二表兄那開朗的面龐,一陣酸,深深朝謝執行禮:“多謝二舅舅關照。”
“好孩子,回去吧,你值得更合適的人。”謝執看了眼這張與妹妹肖似的臉,釋然笑了笑,轉往暗走去。
崔寄夢在采月陪同下往皎梨院回去,九月里的黃昏,天兒越發涼,園中一派枯槁荒涼,落葉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短短半月里經歷了太多事,人生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一霎,忽然有種被從過去生生扯離的錯覺。
和二表兄的婚約是長輩為鋪就的一條路,為了讓走得更順,祖母多年悉心教誨,亦十年如一日地循著既定的路一步步往前,直到遇到了大表兄,拐向了一條截然不同的,甚至前程未卜的路。
一切雖是從他這里先開始的,但未必不是自己的抉擇,習慣了長輩指點,這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自己做決定。
心不在焉踱步到杏林附近時,采月忽地輕輕喚:“小姐。”
崔寄夢回神思往前看,見謝泠舟正立在前方,披一襲月白披風,大概是晚霞作祟,一向清冷的人周竟顯出些罕見的脈脈溫。
沒有停頓,也沒有加快腳步,在他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輕輕喚他:“表兄。”
第47章 賞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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