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玄桑微愣, 旋即皺眉。他看著眼前這張臉，看帶點期盼認真，實則知道家主的命令, 家任何人都無從拒絕, 半晌，輕聲問：“為什麽？”

淩枝在生春中若無其事地勾了勾自己的披帛：“什麽為什麽。”

玄桑無奈地看著，又對這一幕習以為常：“為什麽想和我在一起。”

“家家主和師兄不是本就該在一起？”淩枝與他對視，在這種事上，也能做到講道理似的擺證據：“十年前, 大封執事，你若是想離開淵澤之地, 大執事位置就是你的，你是自己要留下來的。”

“師父和我說, 你答應過這樣一直陪著我。因此我將其他人都趕走了。”

淩枝向來都是如此, 這話還算是委婉含蓄的，玄桑幾近能聽出話中的未盡之意, 好似在說, “我們不是本來就該在一起嗎”“你既然答應了，哪裏還有反悔的餘地”。

實際上, 懵懂無知，在這方面自認為正確的，不是自己的心, 而是這千年來傳下的規矩。

就像所說的，若是十年前他離開了，找別人, 找肅竹或是姜綏，也都無所謂。

就是想要個人長久的陪著。

提起來的要求像小孩害怕寂寞, 需要玩伴一樣天經地義。

玄桑對沒有男、之，但有無盡的耐心，他教，就和從前一樣：“阿枝，你需要家的任何人，任何人都會在，但需要并不是。”

九州花團錦簇的繁榮之下，重擔系在兩人上，陸嶼然有巫山一族衆星捧月的珍視著，淩枝在本家自然也如珠似寶。

一年中三百多天，有兩百多天都鎮在淵澤之地裏，曠久的黑暗和靜謐能完全吞沒一個人，因此脾氣不算好，獨斷專行，公事上強得可怕，私人事上又多有些想當然。

這都沒關系。

正如說的，有生來不可推拒的使命，玄桑也有，他的使命就是陪著，為理任何棘手的事。一年複又一年，他原本也覺得這就是人生中既定的軌跡，直到那次出門巡查渡口，見到了溫流。

他不是不知道外人對溫流的評價，晴不定，格暴躁，殺心重到十米之沒人敢靠近，認識的不認識的無不納悶，說天都這個繼任者究竟怎麽回事。

可能確實是見多怪，那日暴雪肆，溫流紅紅鞭，張揚無比，為了捉人毫無顧忌，推掌將冰層直直裂開。

他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不為溫流本容貌而驚豔，而是在上看到了一種稀，擁有致命吸引力的東西。

人生在世，誰上沒有束縛，誰能真正隨心所？

淩枝上也有種天真的活力，可是生長在窄小一方天地裏，努力從噬人的隙中掙紮出來的小芽，再如何頑強，也擺不了四面的圍牆，擺不了仄得令人發瘋的境，溫流上卻有種真正的，酣暢淋漓的自由。

自古以來，卑微者求權，貧窮者求財，生來被條條框框束縛，人生才開始，就被一眼規劃得到了頭的人會被那種開闊的東西吸引，實在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玄桑對溫流有激，激出手相助，可談男，未免太早。若非要說，他只是確實有了一種蠢蠢的，想要打破現有的死水一般的生活的想法。

他沒有回答，沉默地看著淩枝，淩枝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笑意緩緩收回，皺眉，篤定地陳述：“你反悔了。”

“你不想留在淵澤之地了。”

淩枝盯著他看了一會，眼珠轉時其實看不出什麽，卻人莫名不敢注視，怕看到其中的委屈和難過，敲了敲桌子，最終說：“懸賞是你下的，雙煞果我帶回來了，我什麽都不缺，就要這個。”

“師兄是陪我最久的人，我不想為難師兄。”提著擺，不太開心地撇了下，仰著下居高臨下地看他：“我給師兄三天時間，你好好想想。”

說罷，下了涼亭，目不斜視地從亭外從侍們中翩躚穿過，可能到底還是生氣，沒走兩步，便嗖的化作一縷黑氣，猛的紮進小橋下流的水、中，連影子都捉不到了。

玄桑頭疼地撐了下額，手指勾住了筆，卻與那只果子面對面，沒有理事務的心思了。心腹從侍迎上來，他將雙煞果遞過去，溫聲道：“給天都送過去吧，把懸賞也撤了。”

侍從應了一聲，好半晌後，又匆匆折回來，道：“公子，天都三主那邊來了信，若是公子方便的話，三主想和公子見一面，說——想最後跟家求樣東西。”

玄桑沉默了很久，久到從侍也忍不住擔憂地勸誡：“公子，不若還是別見吧。如今探墟鏡給出線索，三家鬥得正厲害，本不能參與這些，家主看得也很嚴，這位三主也太不考慮別人的境了。”

“安排個時間吧。”玄桑執筆伏案，最終說：“我會和他們說，這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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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過妖化最開始那幾個時辰的罪，睡一覺後溫禾安的狀態好了不，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基本已經穩定下來。穩定下來後，溫禾安連著消失了兩天。

要著手的事不，在腦海裏細細捋過一遍之後決定還是得從徐家手。

徐遠思和是舊相識，也喝過幾回茶，談過幾場事宜，彼此算是有了解，三傀線是他的象征，原本以為徐家投靠了王庭，可無歸上出現的傀線告訴，顯然并不是這樣。

徐家出事了。

可是徐家能出什麽事。

徐家傀師在遠古巨陣“千金粟”的庇佑下一直也是只掃門前雪的姿態，偶爾也爭一爭，但作都不大，鬧得也不出格，最喜歡看別人家的熱鬧，從前徐遠思看和溫流你來我回的爭鬥看得很有意思。

這種家族，是不可能突然站隊，并且充當他人手中屠刀，接連參與到外島與無歸中來的。

只是人想不通的是。

“千金粟”完全發作起來，有抹殺頂級九境的能力，就算是聖者出手也得拼著傷的代價才能完全闖進去。九州之上，聖者是真掰著十手指頭都能數清楚，天都三位，王庭三位，巫山已知的也是三位，但據說實際上有四位，一直無從考證。剩下有幾家世宗門，都有一位坐鎮，都是巨頭般只可仰的人，隨意一個，都有著響當當的名號。

九州的聖者基本在妖骸之中死完了，帝主死後，休養生息了好幾百年才出現一批好苗子，但聖者本來就沒那麽好晉，有的從卡瓶頸到死，足足幾百年也沒對門檻。

且聖者之間也有明確的約定，不會離開自家地盤，不會貿然出手。

那麽是哪家的聖者會幹損耗自，非要闖陣挾持徐家的事？

溫禾安現在想要弄清楚的是，究竟是徐家被塘沽計劃挾持了，還是徐遠思被自己家的人掌控了。

為了這個，一連四天都在徐家附近，只在第二天晚上回了趟蘿州。

家鎖了兩天溺海，什麽也沒搜出來，于是就放開了，那些也還都有原則，拿完錢就將事辦完，在解封之後就帶著各自效力的隊伍又下了無歸，溫禾安就是在他們下溺海的前一天傍晚回的府宅，回去的時候陸嶼然正忙著。

溫禾安就拜托了商淮，讓他將一傀線掛在無歸城城牆上隨意一個位置。這東西太纖細，又只有一，不是刻意找的人本看不到，只有傀師能察覺到自己的傀線，能第一時間發現。

那天和溺海接的畫面讓短時間不敢再進去試探冒險。

商淮這幾天都有氣無力的，是個人都能察覺到那種沮喪，他著那比頭發還細的傀線，一抹眼睛，遲鈍地重複：“明天掛在牆上，後天再去看看有沒有是吧？”

溫禾安原本以為不用擔心，現在一看他的狀態，有點不太確定了，頷首，溫聲囑咐：“記得用靈力固定住，直接撂下會被水流沖走。”

商淮點點頭，見轉就走，反應過來了，眉頭一挑，問：“你這就走啊？陸嶼然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就回來了，你……不等等？”

這都三天了。

陸嶼然上那種清冷氣都回來得差不多，且眼看著有更為變本加厲的趨勢了。

商淮才在四方鏡上跟他通過氣，說溫禾安回來了，這等會見不著人，他該說什麽才不會到遷怒。

溫禾安想了會，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四方鏡，搖搖頭，低聲說：“不了，我還有事，你們明天也要再下溺海，等有空了再說吧。”

很快消失在眼前，商淮盯著子利落幹脆的背影，還有那原地消失在眼前的空間裂隙，看得神茫然複雜。

兩刻鐘後，陸嶼然回到院子裏，見商淮蹲在樹蔭下，邊空無一人，宅院裏連燈都沒點，他徑直走過去，皺眉清聲問：“人呢？”

商淮擡頭，見他明顯是強行提前結束，半夜還要空補公務的樣子，眼神突然有了些微妙的變化，話語裏聽不出是同還是笑話，總之很耐人尋味：“來了，又走了。說忙，先不急著和你見面。”

說罷，他站起來，在調侃陸嶼然這件事上一直很有以犯險的神。他將眼前風塵仆仆也難掩清風明月之姿的男子左看看，右看看，終于尋到了報仇雪恨的時機，嘖嘖兩聲，說：“你說，怎麽就你這麽閑呢。”

半明半寐的樹影下，高牆外洇出一點，陸嶼然站在原地，靜默了好一會，他手抵了抵眉心，無聲笑了下，眼尾線卻延得筆直，有種撲面而來的冷意。

商淮很快為這一刻的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點燈熬油，通宵達旦理公務的，不止有陸嶼然，還有他。

第二日傍晚，徐家對面最大的酒樓裏，月流開垂下的竹簾，進一個靠窗的雅間裏，溫禾安點了壺茶，一碟點心，酒樓裏還另送了盤瓜子花生，手裏著四方鏡，視線輕飄飄的不時看看窗外熱鬧的街市。

月流直接說正事：“郎，按照你說的，用徐遠思的份牌上門拜見徐家，這次被好聲好氣請了進去，但徐家嫡系一個都沒現，來接待我們的是一個支系的管事，七境傀陣師。”

溫禾安心想，果然是這樣。

“趙巍蘿州城城主的名義引不出嫡系的人接待，用他們家家主的腰牌也不行，看來，如今的徐家，能做主的就是這些人了。”沒到意外，只是印證了這個猜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說：“有用的都帶走了，留下來的這些，大概就是掩人耳目的傀儡。”

這些事完全可以由月流來做，溫禾安這幾天親自盯著，是想探一探“千金粟”陣法運轉之時的威和從前有什麽差別，此時收回了幾縷放出去的靈息，點開四方鏡。

忽略上面幾條消息，往下了，找到有段時間沒有聯系過的林十鳶，發出一條消息：【你還在不在蘿州，方不方便見一面？】

林十鳶立馬回：【我在。】

這個時候有別的消息冒進四方鏡，溫禾安翻上去一看，發現是淩枝。自打淩枝回家，被師兄晦拒絕後，在四方鏡上和溫禾安說話的頻率都高了起來。

從前，們是見面了說幾句，分開後的幾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幾句，再往後，忙著忙著就都懶得說了。

淩枝說：【我還是想不明白。】

生來要什麽有什麽，到哪都是橫著走，眼睛朝著天，可以說在師兄上嘗到的挫敗滋味比面對淵澤之地時還多。

溫禾安也是第一次見這樣，剛開始覺得稀奇，絞盡腦安，到今天就只有好奇了，回：【怎麽就非得是你師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