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你既然自己送上門，朕……

江念棠在對上趙明斐那一瞬間想了千百個借口和理由。

不知道丹砂有毒。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了口。

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 也有可能是偶然在作畫時混在茶水裏，誤服了。

只要沒有被當場抓個正著，誰也不能定死的罪。

江念棠以為趙明斐會憤怒, 會問，也做好了咬牙抗的準備。

然而趙明斐只是死死盯著江念棠，看得骨悚然, 萬分驚惶。

屋早已一片死寂，連呼吸都聽不見，偶爾傳來窗外枝頭被雪斷的聲音。

趙明斐周氣低沉, 尤其是黑沉的雙眸抑著暴戾，冷峻的面容有種山雨來風滿樓的鷙沉抑，看似平靜實則能輕易掀起摧枯拉朽的風暴。

江念棠下意識想往後退, 卻生生忍住。

現在退，不就是心虛的表現。

四目相對,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 似乎只需要一丁點火星就能炸。

忽然，趙明斐先移開擇人噬的目。

“皇後娘娘勞累困頓，開些溫補方子。”

他語氣平靜, 有條不紊地頒布一條條命令：“李太醫年事已高，等過完年, 朕派人送你回鄉，榮歸故裏。”

“至于張太醫……”趙明斐眸微斂, 殺意頃刻間暴無。

李太醫登時明白過來趙明斐的用意。

今日之事, 不能洩。

“陛下！”李太醫大呼一聲, 跪伏不起：“張太醫醫不，辜負陛下的栽培，臣懇請將他即刻罷, 逐出太醫院，永世不得錄用。”

趙明斐眸明明滅滅，瞥見李太醫兩鬢斑白的華發，改口道：“準。”

張太醫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才敢慢慢出來，頓時渾無力，四肢癱。

江念棠僵著看著趙明斐淡漠地安排兩位太醫的去路，又調右想離開長明宮回紫極殿，重新安排一批新人伺候……

手指死死陷掌心，極力克制抖。

下一個就要置了。

江念棠此刻腦子裏一片空白，張開，之前想好的解釋卻好像被黏在管，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趙明斐似乎也不需要的解釋。

待理好一切後，他背手大步離開長明宮。

期間對沒有說一個字，亦沒有投來一個眼神。

江念棠就這麽呆坐在榻上，直到天漸沉，才如夢初醒般起腳，雙手抱住膝蓋，埋頭于臂彎中哭了起來。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

是害怕，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亦或是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心。

趙明斐自那日起再也沒有來過長明宮，也沒有對閉宮足。

江念棠等到第三日，惴惴不安地派人去請恭王妃宮，卻再一次得知隨恭王一同前往青州，準備開春後防治水患的相關事宜，來回大概需要一個半月。

正好是與趙明斐約定結束的日子。

他好像忘記了，但江念棠不敢忘記三月之約。

派人去傳話，得到的永遠是陛下正忙于政務，陛下暫時無暇見，陛下今日有事……

饒是江念棠再蠢笨愚鈍，也知道他對自己終于失去了興趣。

換作以前，高興得恨不得放鞭炮，但真到了這一天，江念棠驚覺連笑也笑不出來。

每夜躺在榻上，眼前不由自主浮現趙明斐看的最後一眼。

不可置信和憤怒的緒織在眼底，最後在黑沉如淵的瞳孔裏漸漸冷去，凝寒霜。

江念棠常常被這個眼神從夢中嚇醒，醒來後再也睡不著覺，睜眼盯著窗欞，看天從黑轉明，然後一整天萎靡不振，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一有風吹草，整個人驚懼難安，頻頻看向宮門口，生怕趙明斐某一日提著顧焱的人頭到面前。

日複一日，江念棠竟覺得比之前趙明斐夜夜來長明宮的日子還要難熬，天靈蓋好像頂著一把細繩懸垂的利劍，說不準哪一刻就會掉下來，穿的腦袋，直心髒。

長明宮在詭異的平靜慢慢度過。

轉眼就到了冬至，長明宮臺階上的雪越積越厚，宮門到大殿之間被白雪覆蓋，看不出青石板路，偶爾有一兩個腳印踩在上面，也很快會被新雪掩埋。

夜以後連廊檐下只有零星的幾盞燈，燈燭在寒風中忽明忽滅，像是隨時會熄滅，遠遠看過去森恐怖。

燈火璀璨的長明宮一下子變了冷宮，到都是暗暗的，一片寂寥蕭瑟。

江念棠不怕黑，也不懼鬼神，但有些畏冷。

即便屋地龍燒得再熱，依然會夜半三更被冷醒，醒來後四肢冰涼，自己怎麽捂也捂不熱。

冬至那日，膳房按制送來熱騰騰的餃子，江念棠隨口吃了兩個就俯嘔吐起來，旁邊伺候的宮婢連忙上前替拍背，但不得其法，差點把江念棠的魂拍沒了。

“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新分配來的宮婢見人面紅耳赤，嚇得立刻跪下求饒。

江念棠端起桌上的熱茶飲了幾口，待緩過氣來後揮揮手：“不妨事。”

見小宮還是瑟瑟發抖，不敢起，江念棠彎下腰扶起來：“地上涼，小心風寒。你什麽名字？”

宮寵若驚，低聲回：“奴婢微雨。”

微雨之前是浣局一個灑掃的新晉宮，不知怎麽就被調到長明宮服侍皇後娘娘，最初又高興又惶恐，自己沒什麽大本事，怎麽就一步登天了。

到了長明宮後才知道，這裏原本的宮婢們全部被換掉，連曾經跟在皇後邊的右想姑姑都離開了。

宮裏都在傳皇後失寵了。

微雨剛來的時候天天害怕，既怕自己要老死在冷宮中，又怕皇後拿們洩氣，一直以為長明宮消失的宮是被皇後撒氣死了。

然而漸漸覺得自己大錯特錯，皇後娘娘是個極好的人。

天寒地凍，讓守夜的宮婢流休息，還給們拿來厚厚的褥子。命令夜以後只需要點大殿門口的兩盞燈，們不用把沉重冷梯子搬來搬去，冒著摔傷的風險登高點燈。

微雨從沒見過皇後娘娘發火，說話總是輕聲慢語，像三月裏綿綿春雨。

長明宮差事清閑，不用害怕犯了錯就罰，月錢按時發，主子也好伺候，來了幾天就覺得自己的臉胖了一圈。

微雨暗自腹誹，原來冷宮待遇這麽好。

江念棠讓微雨把剩下的餃子分給下面人吃，沾沾喜氣。

微雨分完東西回來，看見皇後面容淡漠倚在窗牖邊，正往外看。

的眼睛很，的天覆在上面，像琉璃一樣澄澈，但眉眼間卻似有淡淡哀愁。

“皇後娘娘，要不要出去走走。”微雨大著膽子建議。

微雨猜娘娘是想陛下了。

雖然不知道帝後兩人為什麽吵架，但過了這麽多天，一直僵著也不是辦法。

陛下不來長明宮，娘娘三番五次派人去請也沒個結果，心裏一定難過又著急。

微雨猜中了一半，江念棠確實焦慮。

這麽多天，也不知道顧焱的傷怎麽樣，趙明斐有沒有對他下死手。好幾次都想直接沖到紫極殿去問，但這沖又被按耐下來。

江念棠約覺得若是去了，只會讓顧焱死得更快。

“走走也好。”江念棠好久沒有出寢殿，口悶悶的，便同意了。

簡單梳了個妝，披上大紅金邊氅，緩緩行至花園。

不期然與趙明斐在某個轉角撞見。

雙方俱是一愣。

趙明斐率先反應過來，原本就冷淡的臉更寒三分，毫不留地轉離開。

江念棠站在原地像個冰雕似的一不，不消幾吸之間，趙明斐的背影越來越遠。

“皇後娘娘，咱們不跟上嗎？”

微雨比江念棠還急，好不容易能撞見陛下，應該好好抓機會才是。

江念棠放在擺兩側的五指猛地一攥，垂眸不語。

眼看陛下就要消失在天邊，微雨看了眼躊躇猶豫的皇後，急得跺腳：“皇後娘娘，下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遇到陛下，難道您要繼續苦苦守在長明宮等嗎？”

江念棠提了口氣，側首道：“你回宮，我自己去。”

怕趙明斐遷怒微雨，重蹈木鳶的悲劇。

“陛下，後面好像有人追過來。”

左思小心翼翼提醒，不敢提皇後兩個字，他兩步一回頭，三步一側，一邊擔心江念棠摔倒，一邊又要時刻觀察趙明斐的臉。

趙明斐眉目低垂，一言不發。

左思忽地哎了聲，趙明斐眉頭一皺，不悅地掃了他一眼。

“皇後娘娘走不快，為了趕上咱們一路小跑，方才差點摔倒了。”

趙明斐腳步一頓，冷嘲道：“活該，誰讓跟。”

左思跟在趙明斐邊多年，對他的脾氣自認還是能到一點，他裏的話雖冷，可步子卻不由放緩了些。

左思心領神會：“新撥給長明宮伺候的人太不著調，不阻攔也就罷了，還讓皇後娘娘一個人在雪地裏跑，要是摔著可疼了。”

趙明斐冷冰冰道：“你要是心疼，自個兒不去扶。”

說罷，步子又加快了。

左思登時噤聲，心道您跟我一個太監吃什麽醋。

江念棠好不容易快跟上趙明斐，忽然又拉開了距離，趕慢趕也沒追上趙明斐的步子，眼睜睜看他穿過月門往書房去。

大虞規定，後宮嬪妃不得隨意靠近書房。

江念棠止了步，不甘心地目送他消失在眼前。

趙明斐走到拐角，腳步一頓，微微側過臉，餘捕捉到朱紅氅擺，猛然想到什麽，心裏一陣刺痛，臉鐵青進書房議事。

今天值伺候的大臣依舊如驚弓之鳥，他們個個心裏苦連天，連續數日陛下的臉都霾布，要求愈發嚴苛。尤其是今日，從一進門就滿目寒，被陛下冷眼掃過的臣工登時額頭淌了冷汗。

“恭王下青州和龔州負責預防水患，有人竟敢中飽私囊，克扣餉銀，不怕有命貪沒命花麽？”

趙明斐猝然將手裏的奏折仍在地上，三個大臣跪在打開，湊在一團打開，裏面是本次餉銀經手人員名單，其中被靛青筆圈出來人麻麻一片，僅有數幾個幸存者。

“微臣冤枉，請陛下明鑒！臣絕對沒有貪污一分一厘啊，陛下！”

中間的大臣看見自己的名字被圈出來，嚇得四肢發，臉上盡失，嗚呼哀哉喊冤。

左右兩邊大臣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虛驚一場的慶幸。

趙明斐端起黃三彩茶盞，抿了一口，淡淡道：“來人，去了他們的烏紗帽，直接天牢，秋後問斬。”

他們？

跪在下面的兩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然而下一刻，前帶刀侍衛冷酷地將一左一右兩個大臣住手臂，他們被拖下去時還沒反應過來，等出了書房門口才大呼冤枉，接著被人塞住了。

“行了，你下去吧。”

真正幸免于難的大臣被太監攙扶著離開，出了宮門爬上自家馬車，心有餘悸地捂住心口，大口大口氣。

今個兒他還真以為死定了。

不過陛下怎麽忽然想到改用藍批，而不是朱批。

書房裏又恢複寂靜，趙明斐手指藍筆，在奏折上龍飛舞，一直到用晚膳的時辰也沒收手的跡象。

左思提醒他回紫極殿用膳。

趙明斐頭也沒擡：“不吃了。”

過了一會兒，他餘看見左思還站在前，終于給了他一個正臉：“有話直說。”

左思斟酌道：“皇後娘娘在紫極殿等了您一下午……”

趙明斐握筆的手一，手背泛出青筋，恨聲道：“還有臉來。”

左思不敢再說，抿躬靠邊站，生怕礙了陛下的眼。

趙明斐重新低頭批閱奏折，然而剛剛還看得起勁的白紙黑字現在變麻麻的黑點，他再也無法眼。

不到一刻鐘，他撂了筆。

“罷了，天已晚，朕回宮歇息。”

左思低頭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