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著狐臉面,謝清晏慢慢擁懷中子,他低聲笑了。
“遵命,夫人。”
第72章 獄 你不是要弄死我麼?
今夜在大理寺視事、宿值之人, 正是大理寺右卿,蕭世明。
只不過署中還多了一位自愿加班的——
戚世正埋首案牘,與太府寺相關的歷年卷冊在他邊堆疊山, 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埋在里面了。
蕭世明這邊剛腰酸脖子疼地從桌案前起, 給暖爐添了柴,回的工夫, 他順道瞥了一眼隔壁,只見戚世保持著半個時辰前的板正形,眉頭蹙,提筆寫著什麼。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旁那疊翻看過的卷宗又加了一摞。
“無塵兄,照你這個勢頭下去, 我看明年這時候我就該喊你一聲大人了。”蕭世明打趣道。
戚世慢了半拍,才從案卷里抬頭:“我若是為了途,當初就不會來大理寺。”
他說著,起有些酸脹的眉心。
蕭世明從旁邊斟了兩杯茶,拿著走過來, 在戚世面前的桌案側跪坐下來。
他一邊遞給戚世杯盞,一邊低頭掃了眼:“從年前就見你日日勞碌, 可查到什麼了?”
“有些疑竇,只是想要實證,還是得拘人來問才行。”戚世道。
蕭世明搖頭嘆:“太府寺本便是中樞之地, 若無案由,怎能輕易查問?”
他一指卷冊:“便是這些, 也是借著歷年審調的緣由才拿來的,否則無故生疑,你也不怕招來朝臣詰問?”
“……”
戚世并未反駁, 同居大理寺卿之職,蕭世明在任的時間還比他久上許多,他自然知曉,對方句句在理。
可明知有錯而不揭、明見蟲蠹而不除……
戚世低頭看向自己上的紅袍。
他又如何對得起這一袍呢?
室正靜默。
堂門忽被人叩響,當值的小吏低著頭快步進來:“蕭大人,戚大人。”
“何事?”蕭世明今日宿值視事,署中也理應由他擔責話事。
“回蕭大人,京兆府差人來報,今夜上京西市永樂坊,有人醉酒縱馬、沖撞傷人,下馬后又起毆打嘩眾之事,現已將涉案之人拘捕歸案。京兆府請向大理寺移此案。”
戚世皺眉言。
卻被蕭世明擺了擺手,打斷了,他氣笑了似的轉過臉:“元啟勝當我大理寺是什麼地方,這等零狗碎的事也要拿來煩擾?”
小吏遲疑了下,低聲道:“那醉酒縱馬的共有兩人,一人是太府卿之子,萬墨。”
蕭世明面微變。
只論萬墨父親,太府卿不過從四品,比他這個大理寺右卿的正四品還低上一級,可上京人盡皆知,這位萬衙為非作歹,靠的便是其舅公——當朝太師,宋仲儒。
莫說是縱馬傷人了,便是前些日子他強搶民間良婦,活活死了城南一戶人家的兒,兩位老人家哭瞎了眼,也尚未討還公道。
蕭世明下意識地看向了戚世。
卻見戚世不聲,甚至眉宇間見幾分上揚:“縱馬的另一人呢?”
小吏作揖道:“東節度使魏容津之子,魏麟池。”
戚世眼神微:“這二人,八竿子打不著,怎會在一起醉酒生事?”
蕭世明道:“年前宮宴,各路節度使京述職,想來魏麟池是隨父親來的,貪玩多留了上京幾日。紈绔子弟嘛,臭味相投,玩在一起也是常事。”
“……他最好如此。”
戚世抬頭:“差人回京兆府,就說此案,大理寺接了。”
“哎——”
蕭世明抬手攔,可惜已經來不及。
等那小吏告禮離開,他無奈地掌看向戚世:“無塵兄,你,你這是何苦呢?”
“萬墨可是太府寺卿之子,”戚世一拍案牘,臉上卻是終于見了久違的笑意:“埋首月余,終于見了一線天機,我何苦之有啊?”
蕭世明低首附耳:“論親系,宋太師可是你外王父!”
戚世起大笑:“律法之下,無親疏。”
他整理過袍,低頭去握住蕭世明的胳膊,要將人拉起來:“蕭大人,這等加進職的事,你何不隨我同去?”
“呵,這等福氣,你獨吧,”蕭世明沒好氣地拽開胳膊,翻他白眼,“我可沒你這樣的熊心豹子膽,敢捋你外王父的虎須!”
“如此,蕭大人便等我佳訊吧。”
戚世向外走去。
他后,蕭世明坐在案牘后。
如山的卷冊堆起的影,將他形遮蔽其中,他著至好友踏向門外的背影,神一時晦暗難明。
戚世在邁下踏跺后,瞥見方才報信的當值小吏,忽想起什麼,朝對方招手。
“戚大人。”小吏連忙上前。
戚世問:“方才未曾聽你提起,與他二人斗毆被傷及的人傷勢如何了,沒有害及命吧?”
“這個……”
小吏一時面古怪。
戚世皺眉:“有話便說,為難什麼。他們若是傷了人命,我還會包庇不。”
“不是,大人誤會了。”
小吏小心地作了個揖:“那二人無事,差點傷了小命的,是兩位衙。”
戚世:“……”
“?”
——
“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啊……殺人啦,有人要殺人了……”
京兆府獄。
盡頭,兩座相對的牢房。
鼻青臉腫的魏麟池坐在一個跪趴在地的家丁背上,同時飛起一腳,踹在地上哭嚎的另一個家丁屁上:“大點聲喊!老子沒給你飯吃啊?”
他又瞪了眼旁邊:“你,和他一起喊!”
“哎。”
于是兩名家丁并列跪朝外,一塊抱著牢獄柵欄嘶喊起來:
“殺人了!快來人啊!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哎喲喲疼死我了!有人要打死人了!”
這殺豬般的背景音里,魏麟池惡狠狠地瞪向了對面那間牢房——和這邊一樣大,但只有兩人在,所以看著都格外寬敞些。
魏麟池坐著伏地的家丁,剛想笑,角扯到了傷,又疼得他面目扭曲:“你們兩個給我等著,尤其是那個狐貍臉兒的!”
隔著牢獄過道。
狐臉面的雪袍公子剛清出一片勉強能坐人的地方,連也不曾回過,只聽得出,他面下帶著笑:“半個時辰前,這話我好像聽過一遍。”
魏麟池一噎。
隨著這句話召回腦海的畫面,他那張被打了豬頭似的臉上,表扭曲,青紫的傷都更疼起來。
“你,你別得意!”
他四扭頭:“萬墨呢?萬墨呢?!”
“回爺,萬衙還暈著呢。”
“呸!這個廢!”
魏麟池轉回去,一副恨不得活吃了對面那只狐貍的模樣:“連面都不敢摘,還敢跟我兇?小爺我前些日子剛好聽說,那閻王收里有一種北疆蠻子都聞之喪膽的刑罰——待上來了,便你試試!”
謝清晏摘去雜草的手一停。
他微抬眸,恰對上了戚白商掃來的眼神,有疑。
像在問他,當真?
謝清晏緩慢垂下長睫,將戚白商牽到他剛清出的石榻前:“他胡說的,無需理會。”
“?我胡說?”魏麟池氣笑了,“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待會給你拿滾燙的熱油一澆,活你一層皮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了!”
“——”
剛坐下的戚白商影微滯,有些驚神地看向了謝清晏。
謝清晏眼神沉如墨翳,藏在昏昧間,他攥了戚白商的手,像是怕在這一刻離。
即便方才打得對面整座牢房里的人落花流水,也不曾沾污一點的雪白袍,此刻毫不顧忌地垂委在地——
謝清晏在戚白商膝前蹲下來,握著微涼的手指,藏在掌心。
他背對著魏麟池等人的牢房,掀起半截狐臉面,一邊低頭給呵氣取暖,一邊低聲:“夭夭,別怕我。”
軍中審訊敵間本便是極盡酷烈之事,若非賞罰分明,心狠手辣,他也不可能握得住閻王收與三十萬鎮北軍。
只是這些在看來,是否只是借口?
“…我沒有怕。”
戚白商垂著眼,輕聲道。
謝清晏攏著指尖的手停住,抬頭向,對上了那雙清濯如秋水的烏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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