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湯圓小說 古代言情 春雪欲燃 第90章 第90章 弒君 “陛下……出事……

《春雪欲燃》 第90章 第90章 弒君 “陛下……出事……

第90章 第90章 弒君 “陛下……出事……

蕭含章有些後悔。

他早該聽從講們的勸諫, 多讀些經史子集。

縱然他天資愚鈍,記不下那些佶屈聱牙的章句,但若是……若是當初肯著頭皮多背幾頁書, 今夜又何至于連一份退位詔書都寫得如此艱難?

瘦弱的年天子咬著筆桿, 低著腦袋塗塗改改了半宿,才勉強寫出了一份像樣的罪己詔。

絹帛上不過一二百字, 沒有華麗的辭藻, 也談不上工整對仗, 只用稚般最純樸的誠意,一字一句向天下人自省其罪, 再表明甘願退位讓賢的決心。

他雖癡傻、不諳世事, 卻并非酒池林的暴君。有阿姊夙興夜寐的庇佑, 他反而留存了一份稚子般純良的本

是以當他一筆一劃, 寫下那些因他德不配位而降臨的天災異象時, 竟難得紅了眼眶。

仿佛真有天神在他的頭頂轟鳴詰問:你為何如此愚笨,如此不堪?為何居高位, 卻保護不了你的子民?

沒關系, 阿姊會終結這一切。

阿姊為國征戰三年,又攝政七年,拓疆域、輕徭役、革新政……在的治理下, 飽經戰的大虞不僅收複了失地, 數次擊退了不可一世的北淵鐵騎,更迫使其低頭議和。

如此不世之功,多男兒尚不能及, 皇室之中還有誰比更適合登臨帝位、執掌山河?

攝政長公主蕭青璃,定會終結世,率領大虞臣民奔赴盛世太平。

【朕願效堯舜禪讓之德, 退居別宮,傳位于皇姊蕭青璃。

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蕭含章吸了吸通紅的鼻尖,落下最後幾筆,而後鄭重地蓋上璽印。

一旁候著的侍小心向前,雙手接過這份墨香未散的退位詔書封匣中,以便明日早朝時宣讀。

Advertisement

想起尚在冷宮等候決的廢後,蕭含章眼睛一紅,又補了一份私詔,揣懷中。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取出袖中的小瓷瓶,就著掌事宮呈上來的溫熱水,將那粒散發出苦藥香的息丸咽中。

阿姊說,這藥發作尚需過個把時辰,先會令他平複呼吸,繼而放空大腦,隨之亦會變得遲緩,直至心跳與脈搏“消失”,他會陷數日的長眠……

在此之前,他尚有時間好好安排“後事”。

蕭含章褪去外袍仰躺于龍床上,睜眼盯著明黃織金的帳頂,既忐忑又興地想著。

離開皇宮後,他要換個什麽份呢?

不要離蘭京太遠,否則他想見阿姊和王兄時,須得坐很久很久的馬車。就算他能忍顛簸之苦,剛出生的孩子也忍不了呀!

房舍能清幽些,不用像王宮這般大,也不要有高牆。他想不被阻攔的風,想看看完整而自由的蒼穹,而非高牆圈起來的那一片仄天空。

還有,屋前屋後要有個大院子,他想種些花樹,還想養六只貍奴。

為何是六只呢?

因為剛好代表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六位親人——阿父、阿母、阿姊、王兄、孩兒,還有皇後……

皇後……他如今,已經不能這樣稱呼了。

甚至不是真正的“楊窈”,而是一個弄權竊位的贗品,一個被囚冷宮的罪奴。

的確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兒的母親。

若說在離開皇宮前,他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的話,那便是——想再見一眼他曾經的妻子。

明知見會怕、會痛,但……還是很想見

當服藥後的年天子突然自床上坐起,提出自己最後的請求時,守在一旁的掌事宮侍都被嚇了一跳。

Advertisement

“廢後尚在月子中,更兼有死罪在,等閑不可擅離冷宮。”

掌事宮遲疑勸解,“陛下何不等明日……”

蕭含章皺起眉頭:“明日朕就‘睡著’了,如何相見?”

宮人們還是不敢擅作主張,遂又道:“待奴婢請示長公主殿下,再做定奪。”

“朕已服了藥,只有大半個時辰可清醒了,來不及請示阿姊的。”

正說著,裏間搖籃裏睡的嬰兒驟然驚醒,發出羸弱的啼哭。

母抱起嬰兒拍著,卻仍止不住小皇子沒完沒了的夜啼。蕭含章連鞋也顧不上穿,急得赤足下榻,一邊笨拙地搖著撥浪鼓,一邊著急哀求:“皇兒也思念他的阿母呢!朕自失恃,難道朕的孩兒也不能見一眼他的阿母嗎?就一刻鐘,只見一刻鐘,好不好?”

天子說話總是慢吞吞的,著急起來,就會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甚至會因太過用力而咬破舌頭。

陪伴他長大的掌事宮終究不忍,何況長公主殿下也代過:最後這點時間裏,陛下有什麽心願,自當竭力滿足。

“多派幾個人手,將冷宮的廢後帶來。務必仔細搜查周,不可藏帶任何件,萬不可沖撞陛下。”

掌事宮吩咐侍,略一頓,又謹慎補充道,“再派個人,將此事稟告長公主殿下。”

……

楊阿婢并不想念那個折騰得虛弱不堪的孩子,更無半點舐犢之

沒有被阿母過的人,自然也無法為一個慈的阿母。

比誰都明白:這個孩子一落地,等待的,恐怕只有萬人圍觀下的極刑。,將為蕭青璃登上帝位的賀禮。

不想死。

既然“母親”的份能給帶來續命的機會,那便努力扮一個思兒心切的可憐母親——反正模仿這種事,最擅長了,不是嗎?

Advertisement

說不定陛下心腸一,大赦天下,也一同赦免了的死罪呢?

到那時,仍可以皇長子母親的份翻,一步步奪回所失去的一切。

為了這一線希如草芥般頑強活著,如螻蟻般卑微地忍耐著。

只要能活下去,就還有機會。

可是現在,當被十幾名宮人押送至西殿,歷經層層搜、忍著屈辱站在闊別了四個月不見的年天子面前時,等待的不是什麽赦免,亦非什麽轉機,而是一個宛若五雷轟頂般的噩耗……

“朕以後,不能去看你了。”

蕭含章屏退了所有的宮人,手握著孩兒的撥浪鼓,細聲對說道:“但是……只要你願意認錯,誠心悔過,朕會求阿姊赦免你的死罪。我們一家三口姓埋名,重新開始,可好?”

許是害怕驚守在殿外的宮人,蕭含章將聲音放得很輕,像是孩謀的悄悄話。

落在楊阿婢的耳畔,卻無異于驚雷炸響。

姓埋名,重新開始……”

楊阿婢披散著長發跪在孩子的搖籃前,聲音輕得像是暗夜裏的游魂,喃喃重複了一遍,“陛下是天子,我的孩子是大虞的皇長子……這樣尊貴的人,要如何重新開始?”

“朕已經決心,不做這個天子了。”

蕭含章鄭重其事地說道,“反正在宮裏,見大家像蛐蛐一樣鬥來鬥去的,也無甚意思……”

“陛下想退位,那我怎麽辦?!”

楊阿婢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又生生中,因而使得整個人都抖起來,恨聲道,“我為了能走到陛下邊,能舍棄的、不能舍棄的,全都舍棄了,憑甚要重新開始!我付出了一切,像狗一樣茍活,陛下居然說想退位?哈……”

什麽赦免!什麽翻!什麽重掌印、臨朝稱制!

Advertisement

沒了,都沒了!

一旦蕭含章退位,的孩子便了棄子。所有的掙紮與野心,都在這一句話裏轟然崩塌!

這張總是弱甜面容終于變得徹底扭曲,蕭含章甚至在的眼底看到了瘋狂燃燒的恨意!一種猙獰的、偏執的,鬼火般幽冷的憎恨!

這樣的楊氏令他到陌生,他不自覺後退一步,跌坐在床上,張地看了眼殿門外的人影,又看了眼搖籃中險些被吵醒的嬰兒。

“皇後,你……你怎麽了?你這樣,朕有些害怕……”

他攥著手指,怯生生地問。

“陛下如何能保證,你退位後,長公主會放過我?”

楊阿婢口起伏,怨憤順著游走,令原本俏的聲音如鬼魂般喑啞可怖。

不,只是懶得僞裝,恢複了本來的聲線而已。

“你不用擔心,朕……朕也舍棄了自己的一切,換你們母子平安。”

蕭含章下意識向懷中,那封還帶著他溫的“詔”,小心翼翼地解釋,“阿姊并非言而無信之人,會守諾的。”

蕭青璃會守諾,蕭燃可不一定!

楊阿婢卻敏銳地捕捉到了話中的關鍵,幽幽問道:“長公主……今日見過陛下?”

蕭含章遲緩點頭:“是啊,阿姊時常會宮看朕的。”

楊阿婢那雙因怨懟而的瞳仁,忽而有了瞬間的平複。

恨意化作更深暗、更冷的東西,自那雙圓潤無辜的眼睛裏緩緩彌漫開來。

有了一個更大膽的主意:既然男人靠不住,給不了想要的東西,那何不利用他,打一場漂亮的翻仗?

反正已是窮途末路,也不在乎多賭這一把。

楊阿婢很快冷靜下來,目落在案幾上的茶盞上,那是宮人方才奉上的清茶,已有些冷了。

“既如此,我相信陛下。”

稔地彎起眉眼,如同掛上示弱的假面,起時不著痕跡地腰帶上綴著的明珠,咔噠一按,“只要能與陛下在一起,只要我們的孩兒平安健康,便是荊釵布、一輩子吃齋贖罪,妾也願意。”

“真的?”

蕭含章見回心轉意,不由大喜過,甚至忘了害怕,只睜著那雙大而幹淨的眼睛看

“自然是真的。”

楊阿婢極盡婉,端起案幾上的茶盞,晃了晃,遞給蕭含章,“請陛下滿飲此杯,以此為誓。”

楊阿婢覺得自己最明智的決定,便是在收到那支金笄後,將上面嵌著珍珠的機括拆了下來,補在了更方便攜帶、也更不易令人起疑的腰帶上。

方才在殿門外,宮們搜走了上所有的釵飾,連發髻都拆散下來,一縷縷翻查了個遍,才放門。

誰會留意到腰帶上那一顆不起眼的珍珠呢?一顆珍珠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親眼看著蕭含章毫不設防地飲下那杯香甜的清茶,又眼睜睜看著他困倦的臉上泛起疑,繼而皺眉,捂著肚子摔倒在床上。

噴出第一口黑時,他幾乎是茫然的,巍巍擡起沾著污的細瘦手指,滿眼的無措。

接著,他又嘔出了一口更大的黑,整個人如蝦蟲般蜷起來,在榻上翻滾。

此毒的藥效太快了,他開始疼。

只是嗚咽還未聲,便被楊阿婢死死地捂了回去。

蕭含章倏地瞪大漆黑的眼睛,痛苦的冷汗和淚水織,氤氳一片混沌的水霧。他睜目著制住他、捂住他的妻子,眼裏既無憎恨,也無恐懼,只有食草般溫馴的不解與茫然,以及本能的微弱掙紮……

和楊窈臨死前一樣的,幹淨而怯弱的眼神。

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不能怪我啊,陛下。”

楊阿婢掌下用力,眼淚一顆一顆砸落,弱地哭訴著,“是您保護不了我,也保護不了大虞子民。既給不了我想要的權勢,也給不了天下人想要的太平……

“既如此,您行行好,最後再幫我一把,全了夫妻的分……可好?

“這一切都是蕭青璃的錯!是他嫉恨陛下,蠱了陛下!等我們的孩子登基,我為太後,自然會替陛下報仇雪恨,風風地送您葬皇陵……”

燭火跳躍,將人的影子投在帷帳上,像是張牙舞爪怪

野心、-、恨意……在此刻化作燎原的烈火,將了煉獄中的惡鬼。

死亡如同水蔓延,吞噬所有的聲音。

孩子仍在搖籃中安靜地睡著,而他年瘦弱的父親也很快沒了聲息。唯有兩片的眼睫緩緩垂落,蓋住渙散的瞳仁,下兩行清淚。

楊阿婢滿手黑紅的鮮力地跌坐在地。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