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時也明白皇后的眼淚, 和方才的擁抱是為何了。

父皇駕崩了。

拓拔泓有些迷茫，他一直知道父皇不好，可也沒想過父皇駕崩。

下毒的卻是他親舅舅。

他看到李芬的哭訴, 知道皇后說的話, 基本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李芬是斷斷不可能指控自己的生父的。

他舅舅謀害他父皇？好像也沒什麼特別想不通的, 同床共枕的人，他父皇都能殺他的母親, 這宮里沒有什麼事不可能。

謀害他父皇, 自然是死罪。弒君犯上, 他絕不能原諒。哪怕是自己的親舅舅。

他只是有點失，本來他是希可以依賴李惠的。可是李惠做出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是必不能留了。今日謀害他父皇, 來日就有可能謀害他。

但是皇后也絕對是不懷好意的。

皇后早就知道這件事，要不說晚不說，偏偏在他父親去世，他即將繼位登基這個關頭說, 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削除他的臂膀，好控制他。這個人表面溫, 實際用心險惡。

拓拔泓頓時覺到剛才落的那兩滴淚無比虛偽，方才才生出的一點喜悅之煙消云散。

貌似蓮花，心似虎狼。

虛偽。

拓拔泓在心里給下了定義。

李惠已經殿了。

馮憑說：“傳他進來吧。”然后拉著拓拔泓的手，坐到了大榻主位上, 面朝著殿門。

李惠進來了，兩個太監在后面，推著大殿的門扉合上。李惠聽到那殿門沉重合攏的聲音，心一跳，有不適。

皇后太子坐在座上首，好像等候已久。李惠本準備一到了皇上床前便痛哭的，見著這場景，突然覺不對。

難道不是皇上駕崩？

除了皇上駕崩，還有什麼事？他心中疑不解，但還是禮節的上前叩頭：“娘娘深夜相召，不知是有何要事。”

馮憑沒有喚他平，只是語氣道：“今夜太子也在這里，傳你來詢問一件事，以證我不是為了私心。”

李惠聽著這話，心中大是膩味，心想有話直說吧，何必繞彎子。心正這麼不快想著，皇后就直說了，一句話開門見山，直接的沒法更直：“你下毒謀害圣上，已被人揭發，你知罪嗎？”

李惠心一凜，頓時明白今夜這一遭是為何了。

太子在前，他雖驚，卻沒慌。他眉頭一皺，嚴肅道：“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后深更半夜召見我，難道就是為了構陷我殺人之罪嗎？”

馮憑道：“我怎敢構陷你，把人帶上來。”

宮王薇，還有那名與之暗通的太監被帶了上來。兩人低垂著頭，噗通一聲往那地上跪下了，匍匐著，一句話也不說。

馮憑道：“李公認得這兩人嗎？”

李惠看了一眼地上跪的人，好像努力辨認了兩下，最終還是沒辨認出來似的。他重新面向皇后，不解道：“這只是兩個普通宮人吧？娘娘實在考驗臣了。哎，臣連自己府下的丫鬟名字都記不住，怎麼可能認得這麼些人。”

馮憑說：“李公記這樣差，如何料理朝事呢？朝中的巨細，可比這兩個宮人的名字要復雜的多了啊。”

李惠眉皺的更深。

不慌不忙，神態從容，見李惠凝神不語，便轉向那宮：“李公說不認得你，你便自己講吧。你當初是怎麼對我講的，現在依舊向太子講一講。可記住了，人命關天，一句話也不可以說啊，否則后果不是你們承擔的起的。”

王薇臉蠟黃，這宮相貌還不差的，事發之后，整個人憔悴下來。知道自己的結果是必死無疑，而今已經有點失魂落魄。

兩眼無神，面目無，啞聲陳述說：“奴婢是李夫人宮中伺候的，李夫人宮前，是在李公府上的。”

馮憑說：“李公說我誣陷他，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說的話是真嗎？”

王薇說：“奴婢家世皆在李公府上為奴，有名籍在錄，沒有什麼可說謊的。”

馮憑說：“你是怎麼給皇上下毒的？”

王薇說：“我將□□放在夫人送給皇上的湯中。那藥無無味，醫驗不出來，且是慢毒，不會突然發作，就算毒死了，也只當是尋常傷病。皇上素來不好，我遂以為不會事發。沒想到還是被娘娘知道了。”

突然唏噓流涕，磕頭如搗蒜：“此事都是奴婢一人所為，奴婢有罪，跟李公沒有干連，跟父母兄弟也無干，請娘娘賜我死罪吧。”

這奴婢當著拓拔泓，竟突然翻供了。

馮憑道：“弒君之罪，不是你說跟父母兄弟無干就無干的。你現在想起你還有家人了，作惡的時候為何沒有想起呢？是你的愚蠢連累了他們，你確實應該愧疚。”

沒再詢問證人，而是抬眼示意宦。宦見眼，小步走上來，呈上一小托盤，上面放著一只白瓷的小瓶：“這是從李夫人宮中搜出來的。”

李芬聽到這句，已經跟著痛哭著往地上跪下了，高呼：“妾有罪，妾下不嚴，請皇后太子治罪。”

李惠看到兒如此，生氣地退開一步，和拉開距離。

“你糊涂！”

他同時抬了大袖，指了李芬，怒其不爭道：“你怎麼如此糊涂，這是皇后的計策！這□□是自己預備的，串通了這吃里外的婢誣賴你，你怎麼還承認了？”

馮憑道：“這瓶中裝的，是金剛石的末。摻在食里服下，不會立刻致死，但這末會附著在人的腸壁上，腸胃，使人腸胃破裂出，最終在痛苦中死去。這種□□，連宮中的醫都不悉，我也是廢了心機才查明，敢問李夫人在閨中，又是從哪里得來的呢？普通的奴婢，更不可能有這種東西。”

馮憑明顯覺到拓拔泓的手握了。年五指修長，有些發汗。他背也僵打直了。

他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

一向疼他的舅舅，竟然會做這種狠毒的事。原來他對父皇的所有恭順，對自己的所有護都是裝出來的。

拓拔泓畢竟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年，再，也還是個孩子。他雖然長在殘酷的宮廷，但心底還是對人有信任的。李惠是他除了父皇之外最親的親人了。

馮憑注視著李惠說，目冷的像兩道刀鋒：“人證證俱在，李公還不肯承認嗎？”

李惠想發怒。

他太生氣了，幾乎想指著皇后鼻子痛罵。這個潑婦，怎麼什麼話都敢拿出來說，什麼事都敢做。李惠恨得想手一掌。

然而看到拓拔泓在一旁，他是強忍住了，道：“皇后這話過分。臣沒做過的事，如何承認。”

他伏地叩首，也不再面對馮憑，只是沖著面木然的拓拔泓，傷心做了哭腔道：“殿下啊，老臣的心，旁人不相信，你還不相信嗎？老臣一顆心只為了殿下，殿下不能聽信他人讒言啊！”

李惠是老狐貍了，并不在意什麼證據。他知道，這宮中的爭斗，從來是不講什麼證據的。證據不證據從來不是關鍵。關鍵只在人。人要殺你，沒有證據也能殺，人不殺你，證據再齊全也是廢紙。

證據永遠是死的。

可以被人制造，也可以被人毀滅。

人心才是殺人的利。

東西在那里，看不看由人，信不信也由人。

更何況，皇后的證據本不足。只憑這個要將他定罪也太可笑了。

他言之鑿鑿，擲地有聲道：“皇后既然要構陷我，還怕找不到證據嗎？別說謀害皇上，皇上哪怕說我謀害了太子，只要皇后想要，證據一樣會有。臣無罪可認，皇后若一定要給臣定罪，臣也無話可說。”

馮憑知道上對手了。

李惠說的的卻是事實。如果李惠見到證據就認了，自然可以殺他。可是李惠抵死不認，殺他，就會變構陷殺人。如果事變這樣，對是極為不利的。先帝剛死，皇后就開始構陷大臣，誅殺朝廷重臣，的名聲會毀于一旦。一旦有人想對付，這就是會為鐵打的罪狀，和敵人最好的理由。

更關鍵是，如果拓拔泓也這樣認為，接下來的路就無法走了。

李惠沉著臉道：“皇上正病重，皇后不思為皇上分憂，卻開始挑釁生事排除異己，構陷朝廷重臣。皇后是何用心呢？”

馮憑目淡淡注視著李惠：“別的證人可能是我收買的，你的親生兒也是我收買的嗎？那夜你宮，想趁皇上病危，利用李芬謀奪詔，這事你承認嗎？下毒之事，也是李芬所舉，你要如何強辯。”

李惠大驚，怒而轉向李芬，李芬見到父親威嚴的眼神已經嚇傻了。雙膝跪地，牽著其袖淚道：“父親請原諒兒，兒實在不能看你鑄下大錯。”

李惠到這時，才明白皇后為何會知道這件事，為何會招他進宮。李惠萬沒想李芬會如此背叛，他然大怒，揮了厚掌，一掌將兒打的釵搖鬢散，歪倒在地：“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誰教的你這樣陷害自己的父親！我李惠沒有你這樣豬狗不如的兒。”

李芬聽到豬狗不如四個字，痛的大哭起來。

在父親心里，終歸是豬狗不如的。

那一掌打的父分也盡了，將心中一點約的愧疚之也打的無影無蹤。大聲哭泣嚎啕，哭聲響徹宮殿。

李惠看還有臉哭，怒的更上去踹了一腳，指著鼻子痛罵道：“李家要是毀了，就是毀在你這忤逆的畜生手上。你喪心病狂了，竟然伙同人誣陷自己的親父！”

到現在為止，拓拔泓一句話也沒有開口說。李惠知道，他今日是不會開口說話了，一切都在皇后掌控中。他一腔怒火全發泄到李芬上：

“你說，你不惜天打雷劈，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你圖的是什麼？給了你什麼好讓你如此昏了頭！沒有你父親，沒有李家，你在這宮里算個什麼東西！”

不愧是李惠，這個時候，還是咬死自己沒有下毒，毫不往套子里鉆。一面義正言辭痛斥李芬伙同皇后陷害自己，一年言語威脅李芬：“沒有你父親沒有李家你什麼都不是。”神態沒有毫的慌搖，只見大義凜然的憤怒。

若不是馮憑太了解他，見慣了這種人，只看他的反應，還真以為他是無辜的了。

李惠有膽子，敢做這種事，就是不怕人揭發的。

馮憑態度也很平靜，太了解李惠了，也本沒指他能俯首認罪。馮憑道：“你謀害皇上證據確鑿，你親生兒也愿作證。不管你承不承認，本宮今天都要治你的罪。”

拓拔泓木然平靜地看著，站起來，拖著曳地長，緩緩走向李惠。宦捧著盤跟在后。

那盤中用金杯盛著一盞酒，酒在金的杯壁中晃漾，呈現出璀璨人的。馮憑抬手示意那酒：“這是一杯鴆酒。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喝了這杯酒，此事只今日在場者知道，絕不會傳揚出去。保全你國舅的名節，也保全太子的臉面。你不喝，那我便只好將你下獄，治你李家上下謀反之罪，派專人徹查此案，查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屆時昭告天下，將李氏一門抄家問斬。兩條路，你選一條吧。”

李惠冷笑道：“皇后今日擺明了就是要殺我，何必要苦心孤詣，找這麼多借口呢。”

馮憑眼神一凜，回頭看他，口氣已經是斬釘截鐵：“你說的沒錯，我今日就是要殺你，兩條路給你了，你選一條吧。”

李惠恨道：“我李惠在朝堂混了半輩子，最后栽在一個婦道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