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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淚,以沉默》第5章 Deerinthemis

燕市北部的一片街區,麻麻滿了老舊的民房。這一片房租價格便宜,通也方便,所以聚集了許多在燕市市區打工的人。

灰暗的牆壁、水泥路和牆之間冒出來的雜草,石棉瓦的房頂上沁下來的水漬,讓這一片區域有著截然區別於燕市市區的氣質。

“阿時,歇歇吧!準備吃飯了!”

館長老丁衝著院子裏的一個年輕人喊道。這是個藏在街區之中的老式mma訓練館。在外麵的門臉很小,一個狹長的燈箱上麵落滿了塵土和破碎的蛛網。裏頭的場地倒是大的,廳裏麵線不太好,太還沒落就點起節能燈來。八麵鐵網圍一個大“籠鬥”,就是綜合格鬥的場所了。院子裏是訓練場,掛著許多沙袋、鐵鏈和杠鈴。地上散放著幾個龐大而笨重的廢棄胎,每個都差不多有一人那麽高,最大的估足足有六百磅重。

那個年輕人就在和那個最大的胎“搏鬥”。

他打著赤膊,形偏瘦,然而勻稱、紮實。肩背上的皮被曬了古銅,右邊肩膀和右臂上有兩個水滴濺開一般的疤痕,和他俊氣的相貌形鮮明的反差。

他深蹲下去,下擱在胎上,雙臂下,抬在胎的底部邊緣,修長的一個穩固的結構。他深吸氣,忽的雙和全繃,狠狠發力,將那重的胎一點點搬了起來!

“好!”老丁喝了一聲,把手裏的煙屁在花崗巖的花壇上用力地摁滅,道:“肱二頭!用膝蓋頂、頂起來!手的作趕變!對!”

年輕人咬牙關,仰起頭,額上和脖子上的青筋繃起,腳尖在砂石地麵上蹬出一個坑來。那黑胎上的紋路條條都有他的大,像一座頑固的山丘,在夕的餘照下散發出濃烈的橡膠氣味。他用膝蓋將胎助推到鎖骨高度,忽的憋足了氣力大吼一聲,將那胎生生直立了起來。胎中心下的太了一小團,他的腳像抓釘一樣抓死了地麵,用盡餘力狠命一推,胎“轟”地一聲砸向地麵,震起了一層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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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休息,休息!”老丁把一條幹淨的白巾向他扔去。年輕人低垂著頭,重重地氣,堅實的膛不停地上下起伏。那一條白巾仿佛有千鈞之重,他接住了巾,整個手臂都在微微抖。

“夠了啊,今天已經過極限了。再練就廢了!”老丁的語氣有幾分嚴厲。

年輕人沉默地走到院子邊上,拎起那一鐵皮桶的水從頭頂猛澆下來。用著漆黑的短發,跟老丁說:“我去換下服。”

老丁又點了支煙,煙氣濃白而衝,是最普通的十塊一包的燕煙。“最近遇到啥事兒了?都不像以前嘻嘻哈哈的。練功跟殺人似的,胎跟你有仇啊?”

年輕人在簾子裏頭悉悉索索地換著服,過了一會,才語氣輕鬆地答道:“有啥事兒?我能有啥事兒!”

“小兔崽子!你上有幾我都知道。騙我?”

年輕人換好了裳出來,穿了件黑的長袖t,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顯然穿過了好些年頭,腳都磨損了。這一都是批發市場上幾百塊就買得到的行當,約莫是出口尾貨,連個牌子都沒有。但這年輕人材高大勻稱,穿起來便棱角分明。他生得十分英俊,卻不是盛氣淩人的那種,雙眼皮和臥蠶平添幾分和,整個人就像籠在清晨霏霏霧氣中的,叢林中的一頭鹿。

“也沒什麽。”他淺淺地笑著,眼神卻十分黯淡,“一個朋友去了。”

“很麽?這些年,也沒看你和什麽人來往。”

“算是吧……過去的朋友。”

“世事無常。”老丁歎息一聲,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人到了二三十歲,難免要開始見生死。”

年輕人淺淺地笑了笑,低著頭擼袖子,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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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吐了口煙圈兒,看著他把袖子擼到肘彎,剛好遮住右臂上的那道炸狀疤痕。“你這小子有故事,我知道。看看你那兩道疤,別以為我不曉得,是槍傷!我們這些普通人吶,一輩子連槍都不著一回,哪還能中槍傷!”

年輕人抬眉笑道:“小時候不懂事爬樹,被打鳥兒的用土/銃打了。“他比劃著,“土/銃,’轟’的一下那樣,您老見過吧?”

滿胡扯!燕市幾十年前就土/銃了,這種東西隻有南方山區才有。這孩子燕市長大的,還能到打鳥兒的?老丁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在花壇邊撣了撣煙灰。

這陣子燕市正是楊絮飛的時候,老丁的院子外頭又恰好是一溜兒的老楊樹。年輕人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拿出個淡藍的消毒口罩戴上。

朋友又想你了吧!”老丁揶揄。

“啥時候招我做婿?”年輕人淺淺地笑。

“唉,菲菲那孩子配不上你。“老丁歎起氣來。

“噯,您老可別這樣跟菲菲說話,是看不上我。”

老丁垂頭歎氣,搖了搖頭。年輕人看了看尚亮的天,道:“突然想吃烤牛舌,您先吃著,我去買點回來。”

年輕人前腳剛出去,跟著進來一個人。老丁看到,怔了一下。

“師兄!還真是你!”

這人姓任,任家明,是他曾經在省隊的師弟,小他十來歲。

任家明進了昏暗的訓練館,就好像上粘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似的,裝模作樣地摘了摘。他四麵打量著這個訓練館,隻見所有的設備都已經陳舊了,鋼架磨掉了漆,出鋼鐵本來的。“籠鬥”的鐵網泛著黯淡的,地麵中心的一塊兒被磨得溜溜的,反著節能燈蒼白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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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作熱地跟老丁敘舊:“師兄啊,咱們有十幾年沒見了吧?“

老丁點了點頭。這時候恰好妻子給他端了碗米上來,一旁的小孩拿著個風車,滿屋子跑。

“坐下來吃點?”老丁示意妻子再端碗米上來。他往自己麵前的米裏倒滿了紅油辣子,辛辣的香氣頓時溢了出來。“我老婆自己做的,夠勁,地道。”

任家明看了看老舊得掉漆的椅子,沒有坐下來。“要不是別人跟我講,我都不知道師兄現在在這裏。”他依然環顧著四周,像是在看有沒有什麽弟子的照片、贏得的獎牌什麽似的,又道:“師兄後來出了省隊,不是去打mma還拿了全國冠軍麽?怎麽現在在這裏開訓練館?”

他的語氣看似隨和,裏頭卻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

“我還記得,師兄當時是師父最欣賞、最看重的弟子啊!”

老丁不吭氣。妻子端了碗米、又放了雙筷子放在任家明麵前,向那小孩斥道:“丁!別跑了!撞傷了你就開心了你!”那孩子生得可,眉目清澈,繼承了夫婦二人的優點。

任家明看著這母子兩個,瞇了瞇眼。他注意到這個訓練館裏的每一個有尖角的地方,都用厚厚的布包裹上了,連家的棱邊都用布裹了起來。

任家明看了看那雙黑黑的老木筷,沒有手,道:“嫂子年輕的,沒見過呀?”

老丁悶聲道:“阿芳走得早。”

老丁似乎聽見任家明冷笑了一聲。

阿芳曾經也是任家明的師妹,任家明追過。但是阿芳心氣高,當然是跟了更厲害的大師兄。這也是後來老丁和任家明有齟齬的原因。

老丁吸溜了幾口溜溜的米,又放下筷子,對任家明道:

“你今天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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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家明瞇起眼睛笑了笑:“曼達拉()要辦虛擬終極格鬥冠軍賽,我本來想拉師兄出山,但看師兄現在這個樣子,怕是打不了了。”

老丁現在仍然保持著之前壯碩的型,但明顯已經鬆了,肚子鼓了起來,他胖了,發際線也不饒人。和整個訓練館的暗一樣,他上也有了一種人到中年的油膩、頹廢。

老丁知道他在說風涼話。

他十年前開始開館授徒,做得很有名氣。後來興起,去上麵玩虛擬綜合格鬥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像任家明這種人,很是順應流地在上開起了虛擬綜合格鬥訓練館,他這種實訓練館的生意也就越來越清淡了。

三年前他曾經再次出山,打地下比賽。就在那時候打折了,至今仍有幾枚鋼釘在裏頭。

他再也打不了比賽了。一個mma英雄的遲暮,這在當時是被報道了的。任家明不會不知道。

“讓你失了。”老丁淡淡地說。

“嘖嘖嘖……”任家明搖頭,解開了括的襯上頭的一顆扣子。“瞧你武館的集訓照片,已經好幾年沒有什麽徒弟了吧?看來我想找個好苗子也找不到了!”他歎息了一聲,“可惜啊,師兄,現在不做虛擬格鬥,你就落伍嘍……”

“師父,我回來了!……”

正說著,那個年輕人行路帶風,快步走了進來,左手拎著一袋子烤串,右手拎著一袋子聽裝冰鎮啤酒,塑料袋子上布滿了水蒸氣凝結的水滴。

任家明盯著這個年輕人,忽的的出一掃。那個年輕人萬沒有想到屋子裏會有人突然對他出手襲擊,而任家明這種專業格鬥運員,這一就是力量不凡。他猝不及防,一個趔趄撲倒在地,冰鎮啤酒罐子咣咣當當滾得到都是。

“師兄,你徒弟現在就這種水平啊?哎呀……嘖嘖嘖!”

年輕人伏在地上,聽見這話,眼沉了下來,忽的一個打滾過去提拳重擊任家明膝彎!任家明沒防備單膝屈下,年輕人就地拉手、拽作幹脆地將任家明掀翻在地,就這樣按著,盯著他的眼睛,一言不發。

任家明惱怒!

年輕人識別出他目中陡轉的暴怒,先下手為強,飛快坐地拉任家明的胳膊,眼看就是要做個十字固。十字固是綜合格鬥中一個百試百靈的絕招兒,很見到有誰被十字固鎖住後還能解鎖的。然而任家明到底是行家裏手,老練至極,年輕人一拉住他的胳膊便知道他要使什麽招兒。趁年輕人坐地後仰時,他猛的起腰轉,整個人以肩頸著地,反撲過來住年輕人,出胳膊將他狠狠製!

老丁急忙喝道:“阿時!鬆手認輸!”

誰知那年輕人竟是不肯服輸,蠻力扳開任家明鐵鉗一般的胳膊,和他在地上廝打起來!

老丁一看不妙,連忙上去拆解二人,“家明,這孩子練綜合格鬥也就是個業餘好,才跟我學了三四年,哪裏是你的對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然而任家明是個有心勁兒狠的人,他哪裏管這個年輕人是個後輩還是個業餘什麽的,逮著了就打!拳拳到

這年輕人上挨了幾記重拳,一張臉也在地上被破了,滲出珠。他的倔勁兒和任家明的狠勁兒對上了,竟是不到絕境絕不服輸。但他之前做翻胎訓練已經耗盡了大部分的氣力,沒多時就被任家明反製著右臂騎在地。

“服不服?”

“不服!”

任家明手下著力,年輕人臉在地上,痛得五都扭曲起來。

“不……不服!”

“任家明!——”

“哢”的一聲,年輕人大臂臼,臉發白,卻也不求饒。任家明黑著臉,把年輕人鬆垮垮的手臂往地上一丟,站了起來。

“不分長,不知好歹!“

老丁把年輕人扶了起來,臉冷冷的,一個字也不說。他不看任家明一眼,對妻子道:“收碗!”

收碗就是逐客。任家明轉著頸椎,收拾著自己被扯得淩的高檔襯,惡毒地對老丁道:

“我看你這輩子沒有翻出頭之日!”

“那都是我的命。”老丁不不慢地說。托著年輕人的胳膊,“哢”地一下又給安了回去。

任家明憤憤的,摔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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