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柳歲余又從郁狷夫那邊套出些話來，知道了更多的幕，那場發生在蠻荒天下的狹路相逢，浩然這邊，是曹慈負責先手，勢不可擋。不過最后收的，奠定勝局的修士，卻是白帝城的顧璨，正是他的一記神仙手，配合曹慈遞出的十一境一拳，才打破僵局。心堅韌如郁狷夫，與柳歲余聊起這件事，都有幾分心有余悸，由此可見，那場廝殺的兇險程度。

蠻荒天下那邊，占盡天時地利，有竹篋，流白，秋云，魚素，窈窕，子午夢，金丹，元嬰，玉璞，瀲滟。

浩然天下這邊，唯有人和相對占優，有曹慈，傅噤，元雱，顧璨，郁狷夫，純青，趙搖，須彌，許白。

當然還要外加一位道號崩了真君的姜尚真，和一個飛升境散仙，道號青的馮雪濤。

風來海立，云抱山行。

拂曉時分，一道士裝束的劉茂，與一位儒衫男子，在桐葉洲西海邊并肩而立，帶著淡淡腥味的海風撲面而來。

后者做出一個古怪姿勢，他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再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下。

先前在那云巖國京畿之地的一赤縣，被崔東山找到了一位由桐葉洲文運凝聚而的書生。

此人給自己取了個不知是化名還是道號的說法，稗。

如今他已是仙都山雪峰的客卿，比較古怪，并非是青萍劍宗的記名客卿，有點類似家族清客的份。

崔東山承諾此人，以后可以一起去中土文廟，找經生熹平請教學問。

劉茂從懷中出一本經由文廟許可刊印的《天象列星圖》。

他們后不遠就是那座海龍山。在山中道觀，作為最大香客和金主的崔東山，建造出兩座建筑，分別用來夜觀星象和測量東海水運。劉茂如今已經結丹，等到大泉王朝工部公務結束，他就會來此修道，幫助崔東山打造出一架天象儀和地儀，圖紙當然都是崔東山繪制而，通算的劉茂至多就是負責……打雜和兩架儀的后期維護。

稗問道：“龍洲道人，你何時歸還那些雕版？”

劉茂憋屈不已，總不能說那崔宗主是在口噴人，故意栽贓嫁禍吧？

稗退讓一步，“我可以花錢買回。”

劉茂既然不能解釋什麼，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免談。”

稗皺眉道：“真是你走的？！”

好似滿黃泥的劉茂，深呼吸一口氣，“隨你怎麼說。”

稗蹲下，掬水在手。

唯有大水通海，才能稱之為，但這還只是必備條件之一。

就像大泉王朝的埋河，山附近的海沛江，“東海婦”寇渲渠，與當地水神青洪君，就未能為江水正神，再有那條長達萬里的燐河，就只有幾位河伯，金玉譜牒上邊的神位，最高只有從七品而已。但是浩然天下，有兩條水脈不過三四千里的海江河，依舊獲得了大稱號。

稗將手心海水重新歸還大海，說道：“聽說劉觀主所在的大泉王朝，有一座極規模的山上船塢？另外還有一座正在建造？”

劉茂點頭道：“陛下雄才偉略，眼極遠。”

這種建造仙家渡船、尤其是洲渡船的船塢，極其耗費國力，可能需要耗時五年到十年，才能建造出一個渡船胚子，距離真正“下水”，更有很長一段時日。自己來打造洲渡船，這在桐葉洲是開創的舉措，可謂破天荒了。

稗說道：“比起寶瓶洲的大驪王朝，差距仍然不小。”

劉茂說道：“這麼說，沒意思。”

別說是大泉王朝，就算是浩然天下的舊十大王朝，又有誰能夠像大驪宋氏那樣，持續不斷打造劍舟和山岳渡船，就跟……放風箏和下餃子似的？

劉茂想起一事，先前崔東山帶他去往云巖國途中，曾有一問。

桐葉洲曾經屬于大洲，本土修士一個個眼高于頂，但是偏偏這麼個地方，既無一艘洲渡船，也從不想著擁有一條大，這般閉關鎖州，難道真的只是喜歡窩里橫？桐葉宗杜懋也好，玉圭宗荀淵也罷，他們都不是笨人吧？如果將一座桐葉洲陸地，看是一座山，你覺得此舉？

當時劉茂不假思索，便有兩個字口而出，“封山。”

崔東山點點頭，“誰說朽木不可雕，分明可以嘛。”

桐葉洲的宗門，故意不去劍氣長城，未能從劍氣長城那邊搬運劍道氣運反哺一洲，久而久之，使得劍修零落，不氣候。三千年前，尚未出現斬龍一役，北邊的寶瓶洲，只說古蜀地界，便是劍仙如云，劍四起。劉觀你當真以為桐葉洲的修道之士，不羨慕，不嫉妒？之后寶瓶洲氣數衰減，三千年河東三千年河西，風水流轉，桐葉洲開始俯瞰寶瓶洲，在這足足三千年期間，是有些謀劃的。只因為有人想要，靠著一種遠古的封山之法，鎖住一洲山水氣數，以便催生出一位類似合道地利的十四境。

當然是個笨法子了。不過勝在穩當。

如果不是那場蠻荒攻伐浩然的戰事來臨，桐葉洲被打了一個八面風的篩子，否則這里確是有幾分機會的。可能是杜懋，也可能是荀淵選中的姜尚真，或者是韋瀅，總之都有機會去爭一爭。

離開京城之前，負責督造距筆的劉茂，與皇帝陛下又見了一面。

姚近之抬頭向天幕，當時與劉茂笑問一句，“你看過黑云嗎？黑云城的那種黑云。”

劉茂被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給問住了，好在皇帝陛下沒有賣關子，繼續說道，據說大驪王朝的浮空劍舟，數量足夠多的時候，就會出現這種畫面。

劉茂孩子的大泉蜃景城有個說法。

帝姚近之，曾經在書房，手持一泛黃的竹制畫桿，重重敲打在大泉王朝在的數國版圖上，邊境，腹地，京城。

與一眾廟堂重臣，疾言厲道，一個強國的基礎，是領土，領土，還是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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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葉洲北方，天目書院。

副山長溫煜外出一趟，將北地王朝、諸多小國都逛了一遍，除了極個別朝廷，溫煜都沒有顯份。

就像一場不聲的京察大計。

得知溫山長返回書院，原本還有幾分輕松的求學氛圍，頓時為之肅然。

溫煜在書院，主要是負責兵略、算兩科的教學，其實他并不是那種板著臉授課的道學家，相反，溫煜開課授業時，言語風趣。

但是書院上下，從君子賢人到所有學子，就是對這位溫山長最是心生敬畏。

溫煜下船后，沒有返回自己書齋，徒步去往書院后山，等他來到一座僻靜院落，山長范簡淡和副山長康闿，兩位老夫子，都已在院門口等著。

溫煜與他們作揖行禮，在門口閑聊了幾句，其實詳細況，范山長已經通過書信與溫煜通過氣。

那個真名“龍宮”的呂碧籠，表面上是積翠觀的觀主，虞氏王朝的護國真人，更為蔽的真實份，是萬瑤宗的祖師堂嫡傳弟子。

早年離開宗門，孑然一來到桐葉洲，就是奔著將來躋上五境、為萬瑤宗創建出一座宗門去的。

為此宗主韓玉樹不惜私下傳授給兩門極其上乘的古老道法，呂碧籠才可以躋元嬰，還與承諾，事之后，不但允許自主擴大那條道脈，將來萬瑤宗也會按時送給一撥撥修道胚子，在萬瑤宗祖師堂，這條道統法脈，可以至擁有兩個席位。

等到妖族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攻占桐葉洲絕大部分地盤，按照三山福地萬瑤宗的授意，是讓盡量保住虞氏王朝的元氣，躲青篆派那座山水境避難。等到妖族退出浩然天下，萬瑤宗又下了一道旨令給，暗中吞并那個只有兩位金丹修士的青篆派，希能夠在此基礎上，再起一座宗門。

如此一來，等到萬瑤宗，憑借神仙錢砸出來的“戰功”，在桐葉洲創建下宗，再等呂碧籠將來功躋玉璞境，青篆派就可以順勢更換為青篆宗了，而“閉關破境”之前，先找機會加萬瑤宗，為譜牒修士，到時候萬瑤宗就可以順勢升為“正宗”，同時擁有上宗和下宗。

之前書院已經“提審”過龍宮一次，已經豁出命去的“積翠觀呂碧籠”，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只是天目書院這邊尚無定論，龍宮對此心知肚明，是在等那個副山長，溫煜。

之前在積翠觀，那個至今不知真實份的白年，就曾用了個溫煜的份來嚇唬，而且效果很好。

因為溫煜三人都懸佩有一塊象征份的山長玉牌，得以無視院子的山水制，步其中。

被拘押在此的龍宮，事先得到通知，已經站在正屋門外，恭迎三位書院山長，與他們施了個萬福。

等到龍宮見到了這個真正的書院溫煜，不知為何，第一眼，龍宮就對這位年輕儒生到畏懼。

整個人瞬間如墜冰窟，有一種不由自主的背脊發涼。

當然也怕那個白年，但是更多的覺，還是荒誕多于敬畏。

所以溫煜看了眼龍宮，便下意識低下頭去，不敢與之對視。

兩位老夫子對視一眼，都覺得好笑。

果然還得是咱們溫副山長出馬才行啊。

雖說是囚犯，可龍宮在書院這邊，除了無法離開院子，其實并無一位階下囚的該有“待遇”，院書籍頗多。

當下桐葉洲山上山下，已經有了個心照不宣的共識。

做了虧心事，就別落在天目書院溫煜的手里。

山下，在可輕可重之間，天目書院興許可以從輕發落，可是山上修士一旦違，書院卻是一律從重從嚴。

等到三座書院陸續重建完畢，尤其是溫煜擔任天目書院的副山長，很快桐葉洲這邊就琢磨出些門道了，所以桐葉洲北方的山上修士和本土妖族，做賊心虛又覺得紙包不住火的，都會主去中部的大伏書院或是南邊的五溪書院，寧肯繞遠路，冒風險，也不去有個溫煜的天目書院，那不自首，簡直就是自投羅網，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因為所有定罪和責罰，三座書院都會第一時間對外公布。

毫無懸念，天目書院對待練氣士的懲罰力度，要遠遠重于大伏和五溪書院。

過正屋門檻，三位山長坐在一排，龍宮單獨站在對面。

等到范簡淡和康闿落座，溫煜這才坐下，朝對面的元嬰境修手虛按兩下，“既然尚未定罪，不用太過拘謹，坐下聊。”

龍宮聞言便是瞬間心弦繃起來，溫煜這句話，其實不說更好。

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

“萬瑤宗要麼是與蠻荒妖族早就暗中勾結，要麼是有意瞞報報，屬于知不報，在我看來，明顯前者可能更大。”

今天溫煜的第一句話，就等于為今天尚未開始的審問，提前下了個結論。不是龍宮，更加針對萬瑤宗和宗主韓玉樹。

山長范簡淡一言不發。

溫煜繼續說道：“龍宮離開萬瑤宗之時，距離蠻荒妖族大舉進攻劍氣長城，這中間隔了太久，萬瑤宗派遣來到桐葉洲，化名呂碧籠，進京積翠觀，擔任虞氏王朝的護國真人，再領著一大幫人躲青篆派，這一系列作為，環環相扣，萬瑤宗和韓玉樹，顯然是有備而來。”

副山長康闿忍不住說道：“韓宗主是一位老資歷的仙人，三山福地又是一歷史悠久、傳承蔽的古老境，韓宗主就不能是通過、卦象來推測出……天時有變？然后為此早作謀劃？雖說三山福地有獨善其的嫌疑，只是多也算人之常，一來韓玉樹并非儒家子弟，再者萬瑤宗又與文廟素無聯系，溫山長如此斷言，會不會有點不妥？”

畢竟三山福地的大道腳，外界不清楚，文廟和書院這邊還是有點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