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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千零八十章 天上雨下

謝狗疑道:“這跟我現在無法出一步有個卵關系?”

老瞎子嘆了口氣,“所以說一個道士資質太好、修行登頂太順遂也不好,都是要還債的,白景的還債,就是在這半步之上。”

謝狗問道:“小陌呢?”

一雙道萬年才修正果同被眠的苦命鴛鴦,總得有一個是十四境純粹劍修嘛。

北俱蘆洲某本志怪小說上邊不就寫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跟小陌這都十幾個千年了。

老瞎子一時語噎,約莫是被這娘們給惡心壞了,嚨微,吐了口濃痰在地上,就那麼雙手負后走了。

好徒兒在屋弄了個火鍋,老瞎子過門檻,隨口問道:“要不要搞點狗當鍋底。”

只要弟子點個頭,他就把那個在浩然天下好像很是威風八面的道人從桐葉洲抓過來。

李槐打了個激靈,大罵道:“倒灶了,一下子胃口全無!”

老瞎子改口說道:“想吃什麼別的山水野味?”

李槐說道:“不用不用,我都有備好食材了,十幾樣呢,嘗個鮮,夠吃了。”

天曉得這大半個師父會不會隨手抓頭妖族過來切開涮。

老瞎子點點頭,坐在長凳上,拿起筷子一桌面,“開伙。”

李槐朝門外喊道:“謝姑娘,開伙了,一起吃頓火鍋?”

謝狗只是坐在崖畔,背對著茅屋,出手晃了晃,示意你們吃你們的。

韋太真細嚼慢咽,發現自家公子和那個老前輩都蹲在長凳上。

李槐含糊不清問了一句,“老瞎子,陳平安說他如今是元嬰境,你們這些修道之人的跌境一事,是不是很可怕啊?”

老瞎子說道:“一般來說跌境并不可怕,比如飛升境接連跌兩境都不算什麼,元嬰一路跌到府都沒什麼,相對而言,玉璞跌境到元嬰比較可怕,但是對于那個小子來說,不算什麼,可能他的那個升境過程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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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子曾經親眼見過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年輕人,在城頭那邊天閑著沒事做,就是在那邊結了金丹再碎金丹鬧著玩。

韋太真越聽越迷糊。

李槐直截了當說道:“你就說陳平安還能不能、什麼時候重返上五境得了。”

老瞎子嚼著一片銅鍋涮,點頭說道:“好吃。”

李槐見問不出什麼,就只得給老瞎子夾了一塊

老瞎子以心聲說道:“李槐,當年在你家鄉那邊,你其實是有機會的,并且留到最后的機會很大,至于馬苦玄,劉羨,顧璨,宋集薪,他們這撥,只是相對扎眼的,其實優勢一直不算太大,畢竟都不曾真正接近那半個一的高度,倒是那幾個如今看似泯然眾矣的庸碌之輩,比如差點打死劉羨那個盧氏子弟,在山中第二個瞧見那娘娘腔的男子,還有幾個份卑賤的福祿街、桃葉巷婢雜役,他們當年都是有不小機會的。”

別忘了被老瞎子自己挖掉的兩顆眼珠子。

李槐笑了笑,漫不經心道:“自己走的路,然后回頭看道上都是好事,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不知足的?我覺得現在就很好,再讓我重走一回,我都得可勁兒走遠路,生怕走錯一步。”

好,不愧是我的開山弟子和關門弟子!跟某人就是不一樣,那家伙,約莫是在幾千年后吧,終于境界不低了,心有不甘,就變著法子花空心思,不惜重走長河幾百趟,依舊贏不過一個泥瓶巷的泥子。其余約莫有三十次,都是他早早打死了陳平安,結果依舊贏不過另外的人,何況還有更多況,以有心算無心,卻依舊都是他被那個生謹慎的泥瓶巷年反手打死。

之所以知曉這些幕,不是因為老瞎子是十四境,跟這個有關系,但是關系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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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只野貓,蹲在藥鋪后院的那條板凳上,因為楊老頭的法外開恩,故而在它眼中,能夠瞧見一口天井,如一只大香爐。

四水歸堂的天井香爐滿了麻麻攢簇在一起的燃燒香火。

老瞎子點頭道:“好徒兒。吃完火鍋,我傳你幾門上乘劍拳法,不用如何學,你只需聽了記住就能事……”

“打住!再這麼聊天,我可就不念師徒誼了,老瞎子你下桌吃去!”

“行吧,天大地大,吃飽最大。”

“老瞎子,我帶酒了,咱倆咪兩口?”

“這敢好。”

老瞎子抿了一口酒水,轉頭向外邊,估著要下一場萬年未有的滂沱大雨了吧。

記得離著貂帽,那個白景不遠,曾經有個來自浩然天下的落魄讀書人,就站在那邊,像個傻子一般,在那兒自言自語。

“年輕氣盛,銳不可當,遍覽群書,過目不忘,發誓要道古今學人詩家未能道者,堅決不給后人放出一頭地。”

“問什麼鬼神呢,從今往后,人間事問我一人即可。”

“決定了,為人思慮周全,行事手段縝,就好了。”

歸墟通道,天目,黥跡,神鄉,日墜。文廟再打造出三座仙家渡口,秉燭,走馬,地脈。

相對而言,三座渡口位于靠近劍氣長城址的蠻荒最北方,四銜接浩然、蠻荒兩座天下的歸墟通道,位于更南方的蠻荒腹地。

其中神鄉,有符箓于玄,大端王朝國師裴杯,趴地峰火龍真人和白裳在此駐守,白裳因為需要閉關,返回了北俱蘆洲。

再加上合道星河的于玄需要坐鎮天外,所以此地,陸陸續續增添了一撥浩然頂尖戰力,其中就有風雪廟劍仙魏晉。名氣不顯的,還有道號“正形”的不知名道士王屋,跟寶瓶洲天君曹溶、金甲洲劍仙徐獬一般無二,他們都是在戰后才橫空出世,以實打實的劍、道法驚駭世人。只說那年輕劍仙徐獬,就有了個綽號是“徐君”,這就與姓氏加個“子”字后綴無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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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魏晉得到了一部老大劍仙親手贈送的劍譜,編撰此書之人,是宗垣。

不過即便如此,魏晉依舊是時隔多年,重返城頭,才繼承了宗垣的四條劍意,正是書上明明白白記載脈絡卻讓魏晉百思不得其解的劍道。

在一臨時搭建的簡素茅屋為鄭居中大弟子的劍仙傅噤,親自來此,邀請魏晉擔任他那座白帝城下宗的首席供奉。

魏晉當然明確拒絕了此事。

雖然早在預料之中,傅噤還是有些惋惜,抬起白碗,悶了一口酒,仰頭一飲而盡。

他前不久剛剛說服桐葉洲止境武夫吳殳,擔任首席客卿。

傅噤有強迫癥,準備在一座宗門之,同時匯集諸子百家練氣士。

魏晉微笑道:“喝酒就喝酒,可別摔碗,是我好不容易才親手燒造出來的白瓷碗。”

傅噤笑道:“只好去找那位備選劍修了。”

魏晉問道:“是那位劍仙徐君?”

傅噤點頭道:“因為你我,還有徐獬,都很年輕,不止是說年紀不大。”

魏晉笑道:“可以理解。”

傅噤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魏晉,如果你心中有一份假想敵的名單,最不愿意與之為敵的,有哪些?”

魏晉搖搖頭,無奈道:“沒這種事。”

傅噤依舊不依不饒道:“說說看,就當下酒菜了。”

魏晉說道:“你先說說看?”

“我心中只有師父一人,打死自己都不敢與之為敵。”

傅噤抬起酒碗,一口悶掉,說道:“一個換一個,現在到你了。”

魏晉黯然神傷,喝了一碗酒水。

傅噤氣笑道:“不算!”

真是奇了怪哉,你魏晉當真就如此癡種嗎?!連那明知屬于他人編排的紅繩都不舍得斬斷?

魏晉默不作聲。

傅噤倒滿了一碗酒,只得再報出一個人的名字,又是一口喝完酒水,“武夫曹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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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點點頭,“我也是。”

傅噤拿著空碗重重一敲桌面,“勞煩魏劍仙稍微拿出一點誠意!”

魏晉手指了指北邊。

傅噤微笑道:“魏大劍仙,跟我打啞謎呢?”

魏晉晃了晃酒碗,沉聲道:“離開劍氣長城避暑行宮、又不在落魄山上的陳平安。”

傅噤有些訝異,思量片刻,起道:“不虛此行。”

————

山上山下水云天,夢里夢外主客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若無坐標,四方八面,古往今來,我在其中,如何確立?

陳平安有點理解陸沉和鄭居中的心態了,準確說來是切會,而非局外人的惺惺相惜。

所以與柳赤誠言語一句,“風雨茫茫,吾友珍重”,既是說給兩位前路道友的,也是說給陳平安自己。

顧璨問道:“怎麼回事?”

修道之人有夢寐才對。

陳平安說道:“方才在山上,本想竹樓小憩,不料做了個怪夢。”

劉羨笑道:“什麼夢境,怎麼個古怪法子,說道說道。”

若真是那鬼打墻的境,反倒好說了,擅長“解夢”的劉羨可以去陳平安夢中一觀。

陳平安仔細回想一番,眉心,輕聲道:“迷迷糊糊的,已經記不得夢的開頭了,其實斷斷續續的,偶爾會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鬼床一般,就是醒不過來,甚至就連醒過來的意念都不強烈,期間用過幾次自行勝夢魘的手段,都不太管用,但是沒什麼后癥,藕斷連的夢境就一直更換和延續下去了,所以如果不是突然聽到你的喊聲而驚醒,相信夢境會持續很久。現在我還能記起的第一場夢境畫面,是小時候在外玩鬧結束,暮里回到家里,見著了爹娘,但是那個家,卻不是泥瓶巷祖宅這里,是哪條小巷也說不上,然后在地上撿到了一把好像是自己丟失的鑰匙,夢境就隨之自行更換到了下一場,路上見到了許多過世的老街坊,整個家鄉小鎮的格局都變了,現在想來,那些對話,畫面,都是與真相出很大的謬誤,混淆不清的,在鄰近街巷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家里,吃了頓飯,顧璨也跟我同桌,一出門走過幾條巷弄,在某條小巷里,下了一場大雨,我被人掐住了脖子,再后來就憑空到了一個新家,有幾層樓高,不知怎麼是在桃葉巷,因為過窗戶往外看,可以看到街上的桃花,然后我就坐在了椅上,推椅的,是一個讓我心生恐怖的怪人,我始終無法轉頭,沒有看見他,卻又知道他材高大,之后我試圖逃跑,宅子又一變,自然是不合理的,因為出現了一口天井,夢境中卻不會深思,我從天井躍下,如同墜崖,等我到了樓下,結果發現四面八方,一間房子,不管從哪個方向去,怎麼看都是一模一樣的,抬頭和平視,上下和四方,都組了一種同樣的房屋格局,所以哪里有出路可言。之后就夢見了你,劉羨,夢到了我們一起在燒造瓷的窯口,看到了那個娘娘腔,坐在燈下剪紅紙,他將剪刀遞給我,我依稀知道自己當時已經是二十多歲了,就問他墳頭在哪里,他竟然也回答了,說葬在了離著小鎮最近的小山頭那邊,還謝我去看過他好幾次。再后來,景象就更了。”

劉羨問道:“在這期間,有夢見齊先生和寧姑娘嗎?”

陳平安搖搖頭,“從頭到尾都沒有。”

劉羨點點頭,“這就對了,在你心深,他們雖然至關重要,但依舊不屬于‘鑰匙’一般的角,并非是解夢的關鍵,只因為在你看來,你跟他們的相逢,都屬于那種年時自己想都不敢想象的真,其實并不牢靠。還好,至我可以確定,你是真的在做夢,而不是被誰算計了。”

劉羨緩緩道:“你在冥冥之中,不管是自知還是未知,都在試圖拆解、消化自己的全部人生,重新拼湊出一個新的故事,故而這場‘做夢’就是‘做夢’,為造夢主,置于自己編織的夢境中,這就是這場怪夢的‘古’與‘怪’所在,過往之事,即是作古,仿佛重新走一遍嶄新人生路程,就是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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