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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將進酒

阮邛點點頭。那年資質還行,心很好,值得托付大任。

徐小橋就是煮海峰的現任峰主,嫣然一笑,確實有些意外,不曾想師父也這麼重那名自己剛收的嫡傳弟子。

劉羨如釋重負,手道:“這不得擺一桌,好好一頓?”

阮邛開始下逐客令了,雙手負后,獨自走向崖畔那邊,淡然說道:“等你擺酒再說,都回吧。”

記起一事,阮邛放緩腳步,頭也沒轉,說道:“既然我們都搬出州了,羨,你回頭跟大驪朝廷知會一聲,那個練氣士和武夫沒有懸佩劍符,就不得在大山和小鎮上空風的老規矩,就趕撤掉吧,免得被人在背后嚼舌頭,說閑話,說我們龍泉劍宗底蘊越淺,架子越大。龍泉劍宗再窮,還不至于靠著幾枚劍符的賬過日子。”

謝靈可不敢霉頭,打定主意不摻和這檔子事,董谷和徐小橋面面相覷,就更不敢發表意見了,如今鑄造劍符送往府和槐黃縣衙一事,多是徐小橋在負責。

劉羨點點頭,“回頭我先跟禮部和刑部打聲招呼,再教訓教訓陳平安那小子,提醒他們落魄山收斂幾分,蓋過了我和龍泉劍宗的風頭,已經惹來阮師傅的心中不痛快了,讓他悠著點。”

謝靈神復雜,如今敢這麼調侃陳山主的人,真心不多,劉羨心是真大。

已經走遠的阮邛笑呵呵道:“大驪供奉,甭管首席還是末等,按例都歸國師管,誰給誰穿小鞋都還難說。”

劉羨啞口無言,幾子打不出個屁的阮鐵匠,如今都會這麼說話了,看來確實心里憋著氣,還不小。

看著那幾道劍離開神秀山的弟子影,阮邛蹲在崖畔,男人腳下就是那幾個寫在陡峭崖壁上的榜書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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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真正意義上的大弟子,其實并不是后來的龍泉劍宗首徒董谷,而是一個如今還在風雪廟潛心苦修劍的元嬰境修士。

事實上,早年阮邛在風雪廟收取的那撥弟子,幾乎全部都是中五境修士了,當時阮邛還沒有主要求下山,去頂替齊靜春,擔任那座驪珠天的兵家坐鎮圣人。后來阮邛覺得這趟出山,風雨來,前途未卜,就沒有讓他們跟著下山,再后來,阮邛離風雪廟譜牒,在舊龍州地界創建了龍泉劍宗,還是沒有讓那些弟子進龍泉劍宗。

阮邛心中始終存在了一個巨大的缺憾,只因為在那些弟子當中,有個曾經讓他寄予厚的人,這名徒弟柳景莊,修道資質很一般,當初在風雪廟那邊破境很慢,但是年心極好,很對阮邛的胃口,好到讓阮邛覺得讓他當關門弟子都可以。但是此人最終不但與阮邛斷絕了師徒關系,甚至還離了風雪廟譜牒,從此不知所蹤,泥牛海一般,好像寶瓶洲就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一號人

柳景莊雖然是風雪廟一脈的兵家修士,做事勤懇,任勞任怨,跟著阮邛一起打鐵鑄劍,從無半句怨言,閑暇時喜好用蓍草占卜。后來阮邛搬到驪珠那座打鐵鋪子里的家伙什,其實都是柳景莊早年一件件置辦下來的。但是這麼一個骨一般的練氣士,最崇拜的浩然山巔修士,竟然是公認修道資質第一流的柳七,一個讓柳筋境變留人境的天才中的天才。

修道鑄劍生涯,阮邛這輩子幾乎沒有什麼到后悔的事,真計較起來,就只有兩件,第一件,就是忽略了柳景莊的道心。

按照風雪廟譜牒記載,柳景莊的祖上,可以一直上溯到神水國柳氏皇族,也就是魏檗當過北岳山君的那個神水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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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轉頭看了眼披云山。

作為浩然天下最小的一個洲,寶瓶洲歷史上只有一位武將躋中土武廟,只是陪祀歲月很短,此人便是神水國名將張平,也就是如今的州城隍廟的城隍爺高平。張平與魏檗,一個曾經過天下香火的武廟陪祀英靈,卻淪為紅燭鎮附近那座饅頭山的土地爺,一個堂堂山君,金被砸碎沉水、再被人打撈而起一部分碎片金,降為棋墩山的土地公,卻與神水國柳氏國運一般沉淪,為山水場的底層胥吏,抬個眼皮子就能相互見的昔年同僚,真是一雙難兄難弟。

作為大驪北岳,披云山管轄地界,包括那條鐵符江。

第一任朝廷封正的水神娘娘,是早年大驪皇后南簪邊的宮,名為楊花。

如今已經是齊渡的長春侯了。

人生飄若陌上塵,楊花著水萬浮萍。

當初神水國文運昌盛,尤其以送別詩名北方半洲,多借言志,楊花即柳絮。依循說文解字,楊,柳之揚起者也。

阮邛至今還不確定楊花是舊神水國誰的轉世,也不清楚弟子柳景莊與楊花有沒有什麼淵源。

鑄劍之外,一團糟。

作為阮邛心深最喜歡的弟子,柳景莊在師兄弟們不斷提升境界之后,尤其是阮邛自己躋上五境之時,不知不覺,境界已經墊底的柳景莊,毫無征兆,在某次閉關途中,他就走火魔了一般,如果不是阮秀察覺到不對勁,出手相救,那麼這個只要出關就會心大變的柳師兄就會釀下大錯,后果不堪設想,在那之后,自認此生修行無的柳景莊就黯然離開風雪廟,阮邛沒有攔著,因為知道攔不住。

后來在小鎮,阮邛曾經給兒解釋過自己為何只是讓泥瓶巷年打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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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就是不想讓見到第二個柳師兄。

這也是當年阮邛不愿收取陳平安當鋪子正式學徒的真正理由。

阮邛這些年偶爾會想,是不是當時想一點,不怕將錯就錯,秀秀就會留下,那麼最終跟隨周登天離去的,就變了李柳?

阮邛出一壺酒,是早年從小鎮買來的市井土釀,胡子拉碴的漢子,悶了一口酒。

后悔不能當飯吃,但是能當酒喝。

那四個崖刻大字。

從上往下,便是天開神秀。

從下往上,則是秀神開天。

記得當年那個擺攤算命的年輕道士,曾經給秀秀算了一卦。

簽文是一句看似在故弄玄虛的古語,“不開人之天,而開天之天。開天者德生,開人者賊生。”

阮邛記起最后一次跟秀秀同桌吃飯,秀秀輕描淡寫說了件事,說見到柳師兄了。

當時阮邛沒有多問什麼。

但是再后來,就是文海周與阮秀聯袂登天離去。

槐黃縣城,曾經有六百戶人家,大大小小的街巷,縱橫錯著,比那條泥瓶巷更狹窄的巷弄,其實為數不,若是從泥瓶巷去鎖龍井打水,可以抄近路,就會路過此地,兩堵墻壁如面對峙,茅檐低矮,不到,暗無天日。陳平安在年時就經常顧此地,尤其是在那天寒地凍的冬天里,暗巷弄地上結冰,四下無人時分,陳平安就會先將水桶放在小巷一端,就那麼向前一推,自己再后退幾步,一個前沖,側過小巷,最終與裝滿水的那只木桶在小巷盡頭匯合。

后來陳平安帶著陳靈均散步小鎮,路過此地,巷口有水井,井小水淺,只夠附近幾戶人家汲水的,陳平安曾經被當水賊,挨了頓罵。

井邊有一塊土壤貧瘠的菜圃,一邊閑聊一邊散步,當時陳靈均是走出去十幾步路,才猛然間想明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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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主老爺,在小時候竟然過菜圃的蔬菜?!否則山主老爺怎麼可能知曉菜園里那些蔬菜的滋味,是柴的?

而陳平安當時也沒有否認什麼,反而只是讓青別外傳。

這就是承認自己在年時確實過東西了。

遙想當年。

夜幕里,一只常年在杏花巷附近逛的黑貓,通漆黑,很難說清楚是家貓還是野貓,它腳步輕靈,無聲無息,走在楊家藥鋪屋脊之上。

它通過天井向后院那個正在吞云吐霧的老人。

楊老頭說道:“之祠道友,來都來了,不如進來一敘,天井之外,藏不住話。”

被老人稱呼一聲“之祠道友”的黑貓,先輕輕搖頭,再如人頷首,縱一躍,落在那條檐下長凳上。

蠻荒十萬大山的那個老瞎子,在登天一役中出力極多,他因為不滿于后來的訌,覺得原來翻了天的人間,也好不到哪里去,失頂,作為人族修士,卻選擇留在距離劍氣長城不遠的蠻荒天下,曾經自剮雙目,丟到了蠻荒天下之外的廣袤山河,化作了兩只野貓,一黑一白,游在人間,冷冷看著世道的變遷。

不過老瞎子在萬年以來,并沒有收取這兩份“眼界”。懶得正眼瞧,眼不見心不煩。

其中一只黑貓,如今就經常跟在馬苦玄邊,另外一只白貓,本該留在青冥天下,不知怎麼,最終跑去了東海觀道觀。

野貓剛剛從那條小巷來到這邊,一個黑炭似的干瘦孩子,趁著天黑了些蔬菜回泥瓶巷,兩腳發,汗流浹背。

楊老頭好像知道它瞧見了什麼,淡然道:“終于有點人味了。”

野貓蹲坐在長凳上,拿爪子梳理著油亮的,抬起頭,它那一雙幽黑的眼眸,直愣愣盯著老人。

楊老頭只是瞇眼凝視著天井的地面景象,香火無數,每一炷香,就是小鎮某個人的香火,井底鋪滿了香灰,年復一年,層層疊疊。

只是在黑貓眼中,天井空無一

它放下爪子,抵住長凳,用眼神詢問這位昔年掌管人間男子地仙登天的老人。

齊靜春選中了書趙繇?

未必。可能剛好相反。

未必?不然齊靜春為何早早就開始叮囑趙繇,讓那個孩子注意要在平常結善緣?

齊靜春知道自己看不破我的規矩,他也不愿深究此事,擔心弄巧拙,反而不

你選中了泥瓶巷的這個孤兒?

沒有。命薄如紙,他當不起,我不劃算。之祠道友,信不信由你,從我傳授給他那門吐納開始,他就已經一只腳離開賭桌了。

有無一個“但是”?

有,“但是”天不棄自強不息者。我布置的這張賭桌,不是修士登山,對資質、背景沒有任何要求,所以沒有任何高下之分。

老人視線中的天井在香灰堆里的一炷炷香,火閃爍,香霧裊裊升起,有些香火即將燃燒殆盡,香霧卻極低,有些香火仿佛剛剛點燃,香霧卻極高,距離天井口子只差些許距離了。有些香霧流散,留不住,都落了其余香火當中去,有些煙霧散而不,如華蓋,如遮擋風雨,蔭庇了某些火星微亮、半明半暗的香火,有些香煙卻是凝練一線,筆直浮升向高,有些香火傾斜向旁,抵住了附近的香火,即將燒斷后者,景象各異,不一而足。

大雨,返回泥瓶巷的宋集薪被堵路,被一個枯瘦如柴矮了不的同齡人,手掐住脖子,高大年背靠墻壁,毫無反抗之力。

草鞋年眼眶通紅,五指如鉤,掐住鄰居的脖子,他死死盯住那個騙自己違背誓言的宋集薪,恨極了這個明明食無憂偏偏還要害人的同齡人。大雨中,兩個年的臉龐上都有淚水,一個是仇恨和憤怒,一個是恐懼和悔恨。

寶溪窯口,某天負責守夜看著窯火的娘娘腔,獨自坐在板凳上,臨時下了一場大雨,漢子顧著看雨,等到回過神,才驚駭發現窯火竟然斷了,這就意味著寶溪窯口近乎小半年的收全泡湯了,從姚師傅到所有窯工,都會記恨他的失職,而且事后還會被窯務督造署那幫老爺追究問責,這個蘇旱的膽小男人,捅出這麼大的簍子后,嚇得直接跑路,本不敢跟任何人說,他一個勁往山里邊躲去,大雨滂沱,砸在臉上上一陣陣生疼,好像每一滴雨水都是一種鞭打。

整座窯口的青壯漢子都在追他,大舉搜山,等到大雨停歇,一個個點燃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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